只因常与海寇、倭贼交战,南海卫的军汉们很是悍勇,一经发现船上来了外人,便都取出砍刀、长矛、围了上来。
聂冲暗道晦气,心中骂那九冠道人不是个东西,一边使法力灌注九阴白骨锤,一边扬声道:“贫道乃海外仙门修士,因欲往中原一行,故才前来搭船。尔等勿慌勿惊,且唤主事的出来说话。”
因在宗门之中修行了两年半,聂冲如今已是十九岁的年纪,形貌较之当初变化极大,再不见少年郎的稚气。更因道法精进之故,他一身气质渐近于冥河老树,双眸每作开阖,眸中便有凶光外泄。
这些当兵的见聂冲威仪慑人,出现得又实在蹊跷,一时倒没质疑他口中所言,未敢轻举妄动。
船上长官是个中年汉子,生得格外精壮。此刻他正居于船楼之中,实已将甲板上的骚乱看在了眼里。听到这绿袍青年自报来路,这汉子皱眉思索了片刻,随即令亲兵披甲提刀,走下船楼赶往甲板之上,朝着聂冲抱拳一礼,言道:“换成是前些年,有人自称仙家,乔某只会当他是妖人一流,必令儿郎动手围杀这两年世道大乱,时常能见有道仙长来世俗中行事,我才开了眼界,乃知神仙之说不假。只是阁下既称仙门来客,还请使出手段,让乔某不至于在兄弟们面前闹出笑话来。”
聂冲听到这番话,暗自松了口气,当下道:“正当如此。”言罢,目光寻梭,见得有鸥鸟随船,便一拍腰间木剑,送了团心念进去。
下一刻,朱漆木剑倏然射出,当空数次转折,惯穿了五只鸥鸟,随即绕船回环一圈,悬在那姓乔的头顶。
此举即是依言显露手段,同时也意在威慑。
那姓乔的自知飞剑一落,自家或也要如鸥鸟一般身上添个窟窿,胆气顿时为之一寒,忙道:“果是仙家手段!请仙长随乔某入船楼叙话。”
也不用上司吩咐,见得飞剑手段的兵卒便都收起兵器退开。当中更有人目光热切地望向这位忽然而来的仙长,心中所持念头不问可知无非是想攀附仙门。
对于这些人,聂冲懒得理会,只招手收了木剑,将那五只鸟尸丢去地上,边道:“道行尚浅,未敢以真仙自居,乔老兄唤我一声道长就好。这几只鸟儿,刚好能炖一锅鲜汤,算是贫道给你的一桩见面礼,还望不要嫌弃。”
“哪敢哪敢,仙家所赐,日后我与人说起,定还会大涨脸面。”姓乔的哈哈一笑,重又报号道:“在下乔逊,乃是南海卫千户。喜见道长法架,还请虽乔某入船楼歇下。”
聂冲稽首回礼,暗运法力戒备,随着乔逊的指引,一同登上了船楼。
入内一看,他发现这船楼的布置简陋得很,只是相比小冥河界白骨道场中的草庐而言,总要强出许多,当下也不在意,依主人之意拣个客座坐了下去。
乔逊这时坐上了主位,先使亲兵去烧茶伺候,随后问道:“尚未请教道长尊号为何?”
“我俗家姓聂,尚未取道号,乔千户可唤我聂道人。”聂冲答了一句,转问:“这船可是转回琼州岛的?”
听聂冲这么一问,乔逊面上忽生为难,试探着说道:“我这船是往舟山去的。怎么,道长要往琼州一行?”
“不是去琼州?”聂冲微微一愕,“也罢,左右我也不是非往琼州不可,只要能到中原就好。”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道:“你们琼州卫的人,往浙江去干什么?”
乔逊闻言苦笑:“道长居于海外,怕还不知中原变化。两年前,先帝被闯贼李自成逼死在煤山,朝廷中枢便移到了南边。只是诸王因帝位内斗得厉害,先有桂王于肇庆登基,又有鲁王在绍兴宣告监国,其余宗室也都不安生,我等苦守琼州,却无一人肯法饷下来。也是没法子,最近听说鲁王那边的熊尚书善待军士,我便带兵去讨个活路。”
“崇祯都已死了?”聂冲闻言一愕,转又想到乔逊先前所讲,问道:“乔千户,大乱之下,中原各地却是什么情形?你先前说近两年时常能见仙道中人行走,莫非各路仙家纷纷出世,都不避讳常人了?”
“正是。不过”犹豫了一下,乔逊终是说道:“倒也不尽是有道仙长,更有许多魔头出世作乱。听说中原腹地有几处阖村都遭屠戮,死者被挖出眼珠与心肝,死状极为凄惨。就连海上,如今也不平安。曾有东瀛来的妖人相助海寇打进了牙城堡,赶去救援的泉州卫指挥使人用齐射,也没能伤其分毫,反被他杀了手下一个千户。”
“嘶妖人竟猖狂如斯?”聂冲忍不住想道:“若我今世没有入道,下场可就难料了。在这改朝换代、妖孽四出的乱世之中,剑侠手段怕已不足为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