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又过了一个星期,到了周六的时候,又是一个好天气,云淡日丽。 一遇上这样的天,梁亚少不得又是一通洗啊涮的。 她姐今天又和上次那相亲男有约,今天是去吃晚饭,据说是一起吃火锅。 所以她姐白天的时候也是挺闲的,就一直坐在沙发上,蜷着腿,在那里看书。看了一会儿,又拿了与教务相关的东西出来客厅里,在那里翻着。 梁亚在阳台那里晾衣服,时不时地还转过头去睃她姐一眼,就见她姐虽说姿态挺安闲的,可那眉心老是攒着,好像积压了一腔的苦恼无处诉一样。 梁亚心中就猜想,或许是她一想到晚上要和那相亲男去约会,就不由自主地这样愁眉深锁吧。 她这样扭头过去看了梁韦数次之后,终于忍不住了问:“姐,想什么呢?诶?你还没跟我说说,你们上次在湿地公园都聊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你光顾着跟我讲,你要扮演一个完全不同的淑女的你,是多么多么累了,其他的都还没说啊。还有还有,这人是为了什么到现在这年纪了还不结婚啊?我们这里又不是北上广深,大龄男女多;我们这种中型城市,基本上二十五六就定下了呀。要是小型的城市,那都是二十三四就都定下了,再小的镇乡二十一二,偏远山区,之前不是有报道么,十三四岁就有一岁的孩子了。可这人也老大不小了呀。三十?三十几来着?一?” “三十一周岁,其实算起来,快比我大两岁了。——不知道,他说他以前处了一任很长的,那女的是什么浯城这边三台的出镜的外景主持人,后来分了,那女的比他小五岁。一年前分的,那女的据说是在上海那边有更好的发展机会吧,就过去了,然后也跟他分手了。” “哦,这样啊。那、那他前女友不就是很漂亮的了么?你……你会不会有压力?” “我有什么压力?你看看电视上那些地方台的外景主持,是天仙么?你真拿她们跟我比比?”姐妹俩之间说话,就比较直了,也不讲求什么“谦虚”、“涵养”了。 “呦——呦呦——你就不会谦虚点啊?地方台怎么了,我看电视上面,美女也很多的好不好。” “哎!你这是在帮谁说话呢!” “我帮你,我当然帮你。——我就是在想,你既然这么自信自己的长相,而且跟他也像是有发展的样子,那你还愁什么呢?不如一狠心,一咬牙,一跺脚,就跟他走到底算了。” “唉……你是不明白,要你几个小时都不做自己,你确定你受得了?你没有这么做过,你真是嘴上说得容易,其实不明白其中的烦恼。就比方说,你人比较和气,要是我现在命令你,凡事据理力争,一有看不惯的就吵上去,你确定你能做得到?你不也别扭么?” “嗯,我明白。可问题是,让我改成一有事就跟人吵的性格,是不对的呀,而由你的性格改得比较淑女一点,是对的呀,是应该的呀。——其实有什么改不了的呢,人要麻醉别人,就先要麻醉自己;要骗得了别人,就先要骗得了自己。你以后就多骗骗自己,比方说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跟自己说,‘我是一个温柔的女人’,‘当一个温柔的女人使我觉得幸福’诸如此类的。自我催眠久了就当真了,也就不用只靠装,那么辛苦了,——这年头,谁不得自我催眠啊,你、你看电视上演的,不少男人不也两眼一抹黑,自我催眠,自己的婚姻很幸福,然后稀里糊涂一辈子就过去了么。” 梁韦不置可否,起来帮着妹妹晾晒衣物。 中午梁亚煮了两人份的饭菜,吃了后,就跟梁韦说:“我先去小店了。你下午不如就坐在桌子这边吧,时不时地看看楼上有没有人晒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有情况,就把我们的挪回来。还有,两点半一到,就把这些都收回来。防盗窗别忘了锁上,别到时候有贼爬上来。”就跟关照十岁小童似地叮嘱着她姐这些事情。 “知道了,快走吧你,啰嗦死了。” 梁亚简单收拾了一下,拎了包就出门了。 经过二楼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往房子里搬东西,三个人她都不认识,反正之前来看房那男人没来,就只有另外一个年轻男人,和两个中年男人。 她下楼的脚步也比较匆忙,所以只是朝里张了一眼,也没多看,就直接下楼去了。 下楼出了防盗大门后,她心里揣想:刚刚那个年轻的,应该是那天来看房的那个的室友吧……看着也不错,反正也不像坏人,就是比他那同乡高了好多。——诶?他们刚刚搬的那些袋子和箱子里是什么,咖啡豆和咖啡壶?唉,不管了,他们是做网店的,我小店里用的材料都不从网上买,还关心他们的货干什么。 ———— 下午五点,梁亚出了小店,拐到小菜场买了点菜,就直接回家准备做饭了。 到了家后,见到姐姐不在,她想,应该是赴约去了。 她把菜在厨房放下,洗了手,到房间里转了一圈,看到衣服都已经叠在床尾了,被子和枕头也都套好了。她凑近一闻,全是太阳的香味。 她又踅回小厨房,淘米煮饭,择菜。准备等会儿炒个香菇菜芯就行了,因为她由小菜场买回了一盒凉拌豆皮,所以就不打算做肉了。 吃了饭后,她又实在不知道做什么,心里又记挂着姐姐,不知道她晚饭吃得怎么样了。最后她想想,不如到附近新开的一个小型商场里去逛逛,再买杯淡果茶喝喝——刚刚那豆皮味道有点重。 那小型商场里也没几个牌子,基本也是逛无可逛,她就在店门口转了转,就一晃,上到二楼,去了一家饮品店,买了一杯常温的紫芋甘露。 她手拿着那杯饮料,下到一楼,恍惚间见到今天下午在二楼看到过的那个男人,见他手里提了个塑料袋,应该是刚在商场里的超市买完东西,现在正远远地走了过来。 梁亚心想:这就尴尬了。这人又不是那天来看房的那个男的,如果是那天那个,因为他跟我曾说过几句话,那也算认识了,那我现在还可以跟他打个招呼;可问题是,这个男的是今天第一次见的,一句话都没说过,还不认识,那我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打招呼了?装没看见?可他万一又有点知道我是谁呢?万一他同乡说起楼上一个女的带他看了房…… 她想想,管他呢,就索性当没看见他,于是继续捏着个紫芋甘露在一楼晃荡。 那男的经过她时,她一瞥,好像见到他提的超市袋子里,有不少方便面,还有面包。 ———— 其实下午梁亚经过二楼的时候,安洵也看到她了。 现在在这鸽子窝似的小商场里,他又见到她了。先是远远地看到她,伸头探脑,鬼鬼祟祟,手里还捏了杯紫色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在那里吸着。然后在经过她时,她还装成是不经意似的,回过身来,瞅了他袋子一眼,仿佛是想看清楚他在超市里买了些什么东西。 安洵一直没有视线正式与她有所接触,只是装成根本没注意到她的样子,只管走自己的路。 其实,在经过她时,他就在想:她不是应该很忙的么,她那么想找个有钱男人嫁掉,怎么不好好地利用时间呢?晚上得用去约会啊,相亲啊什么的,怎么还自己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在这里闲逛,还拿着杯紫色的东西喝……一看就是情感空虚的那种女人,不会是想坐在家里不动,就等着好运砸自己头上的那种女人吧。看来,不仅爱钱,还懒得出奇。别的女人爱钱,起码很努力,会多出去交际,会削尖了脑袋想多结识点身家丰厚的男人;她倒好,爱钱归爱钱,也成天嚷着要找有钱男人嫁掉,但可惜的是,连努力她都不想努力,成天干耗在家里,或一个人逛着。怎么?还想坐等机会砸自己头上?也不看看她住的那是什么地方,也不看看她逛的这是什么样的商场,她就天天“蹲守”在她那家里,蹲个一百年,也遇不上有钱男人好不好?哪个有钱男人会脑子烧坏了住她们那种地方去?——额……也不对,我不就住过去了么?这……不过可惜,我又不是去给她带去机会的……我只是想、想近距离地看看这类女人的嘴脸,当成在中国的生活观察日记了。 他走出了这个虽然新建成,但因为档次不高所以已经显得有些敝旧的商场,拎着他那袋方便面和面包,在浓重的夜色中往回走着。五月中下旬的天气已经有些闷了。江南的城市几乎不存在什么昼夜温差,一整个白天积累的热气散逸不到别处去,就只能在夜里又落回这个城市。 他下意识地拎了拎衣领,想散散闷热,他想着这时候的澳洲应该正在步入隆冬,虽说没有雪,可是也有凄风苦雨。那种天气带着海洋性气候的劲道,他应该是有着猎人的本性,所以他基本上不抗拒那样的凄风苦雨,起码那风刮起了郁积在地表的浊气,那雨也下得沥沥的,十分淋漓畅快,总之就是爽。他就觉得,如果他现在在澳洲,就该坐在他庄园里的那间带着浓烈非洲野性狩猎风的房子里,在客厅的壁炉里点上火,手里再来杯什么喝的暖暖身。 那感觉应该比在这江南小城里好得多。这里有一种憋屈,对于他这种在宏敞、空阔的地方住惯了、待惯了的男人来说,这小城,真是有一种憋屈。什么都憋屈,城市小,视野也窄,随便一抬眼,就是起起落落的遮蔽物,就连这天气,都带着一种憋屈,白天地表的温热气在不停的往上蒸,晚上也该让人爽点了吧,哪知,那热气在晚上竟又回落到地表了,真是讨人厌。 他闷闷地提着那几袋方便面往回里走。这方便面是他“体验贫苦生活”的道具,老实说,他还真没打算去吃它们,不过就是买回家里去装装样子。 走着走着,一想到那个租住的临时的家,他更是没了好气,这城憋屈,这天气憋屈,那临时房子更他M的憋屈。他由小到大就没见过那么破的房子。他怀疑自己今晚睡不睡得着觉。 到了小区里,他一路往里走,两侧各有几幢楼,他环顾了一下,发现这小区里,就自己租住的那楼最破,外墙都是最原始的石灰水泥砌的,年深岁久之后,都已斑斑驳驳了;而其余的楼房应该是后起的,虽说也是一样地土,可起码外墙上贴了瓷砖,这样看着也不至于像他住的那栋那么残破。 他重叹了一声,开始想自己上上周的决定是不是太冲动了。 他走到了楼房下面。由裤兜里摸出了手机——特意把自己的高档手机换掉了,换了这个一千多的低档货,是上周让弟弟安晟的助理帮买的,特色是便宜,并且性能佳。 他拿这手机对着他们这单元的二、三楼拍了张照片。这楼的楼道入口朝着北面。房子里的厨房与卫生间的窗口也朝着北面。他开了闪光灯拍,拍到的是二、三楼的厨房窗户。一样地黑洞洞的,因为楼上那女的也不在家里,应该还在那破商场里面逛着,估计她手里那杯紫的吸的东西还没被她吸完。 他轻哼了一声,上了楼。十分颓丧地进了房门。 往客厅沙发上一摊——他之前让人把房子里的沙发套连同垫子都换掉了,把床的床垫也换掉了,旧的这些垫子都存在了一个地方,准备到时他搬走时,再让人把它们都换回原位。 他点开微信,点开了朋友圈。他是一个从来不发朋友圈的人,但他决定从今天——正式入住“贫民窟”这一天——开始,他要写朋友圈,不过内容只给自己看,当成日志在写。 他把刚刚拍的那张乌漆墨黑的照片找了出来,再配上文字:今天是住到这可怕地方的第一天,晚上出门买了点方便面和面包作道具,回来后就后悔了,方便面放个一年都没关系,可是面包不经放,我买它作道具干什么,明早就吃掉它。可问题是我随便买的,它一看就不是很好吃的样子。我在这一区的那间破商场里遇到楼上那个拜金女了,我一直以为她应该忙着跟什么有钱男人约会的,哪知她竟然自己逛那个破商场,我觉得她这人,好像有点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