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笙从木几上摸了一折话本子,歪在矮榻上续了先前没读完了继续读。随手还给她娘递了一盏茶过去,消消火。 茶是今年新春从湘水一带方采上来的君山银针,汤色杏黄明净,入口清冽甜爽。罗氏一口气喝了半盏,砸吧砸吧嘴,啧啧称道:“真好喝,这是你爹送来的吧?” 罗氏是个粗人,并不懂什么养花品茗的道道。早些年流浪的时候,在她眼中,饭在管饱即可,茶解渴就行。自被接到宋府之后,倒也慢慢养出了几分风花雪月的兴致,晓得好喝和不好喝的差别来。 令笙翻过一页,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至于回的是什么,连她自己也不晓得。 茶烟袅袅轻扬,在罗氏的一呼一吸中散如云梦。胖墩儿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从座椅上跳到了令笙的手边,亲昵的蹭了蹭。 话本子讲究一波三折,故事波荡起伏,令笙上正读到“俺把那少年心撇罢,再不去趁春风攀折凤城花!”时,就听见罗氏一拐三调语重心长的说道: “闺女啊,娘知道你心气儿高。可你说你长相一般,性子不好,家世也就凑合。当真是高攀不上人家,不如我们就断了这份心思罢!” 令笙仔细思量了一番,确定她娘口中长相一般、性子不好、家世凑合的人,心气儿还高的人真真是她时, 她那间歇性痴呆病忍不住又犯了。“阿娘,你说啥?” 她娘长叹了一声,语音里也染上了哀愁,“阿娘知道你喜欢宁国侯府的世子爷,可你们的身份实在是相差的大了些。听娘的话,莫要将来后悔。” 末了,还拉过她的手种种拍了两下。 平地跳雪山,晴天下霹雳。令笙只觉天昏地暗,眼底发黑,语言謇涩,难以开口。扶额无力的问道:“阿娘,你打哪听来的?” 怎么会认为她喜欢晋宁呐?如今,晋宁怕是恨不得把自个儿大卸八块以证清白。她连跑都来不及,怎么会自己送上门去,更何谈什么喜欢了。 “自然是白白说的,她说你这几日老是在夜里叫晋宁的名字!” 令笙手一软,一个趔趄差点儿没从矮榻上滚落下去。惊得胖墩儿“喵”一声,窜开去老远。 夜里叫晋宁这档子事,确是真的! 只是事实同她娘想的是南辕北辙。近几日,她也不知是遭了什么邪。每到夜里就会做噩梦,且这噩梦竟还是同一个场景。 梦里,晋宁把她逮了起来,关在一间屋子里。屋子不大,里面却有数个光溜着只穿了各式红红绿绿薄衫的男子,追在她身后娇呼,“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她大惊失色,左躲右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就听见晋宁在门外阴恻恻的冷笑。她气得大叫他名字,随即就惊醒了过来。 什么叫欲哭无泪,大抵就是如此了。她若是说出事实来,她娘八成以为是在抵赖。若是说没有,可事实却又是她真的喊了。 怎么说都不是,这辈子她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罗氏瞅令笙那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光景,便知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当下忍不住又叹了一声。 “过了霜降,你也该及笄了。我去同你爹说说,让他给你留意留意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冥冥之中,似乎有天注定的一般。前世霜降后,她娘便委婉的同她爹提了一嘴,她爹还真就给她订了一门亲事。 彼时她娘高兴的上蹿下跳,逢人就要说上一嘴。可也是因为这门亲事,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阿娘,此时不急。爹爹他从未说过此时,想来是自有安排。您这冒然前去,岂不是显得我恨嫁了些?” 诚然,令笙认为她爹是忘记还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了。然忘了也好,总好过被利用。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她娘的死穴便是她爹。令笙时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自个儿用起来却十分的得心应手。 见她娘果然闭了嘴,令笙忍不住唾弃了一把自己。正想寻个由头避上一避,白白拎了个空篮子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 “小姐,方才康子来信,说谢公子有性命攸关的事情寻你帮忙。” 真是想睡觉就有人来送枕头,当下懒得追究白白拎了个空的回来。令笙同她娘告了退,换了身衣裳,兴冲冲的去了。 哪知,这一去便让她后悔终生,从此节操是路人。 三月二十一日,忌出行。滴滴答答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仿佛踏过万千的苍茫岁月,静静行驶在川流不息的人河中。 春风送暖,将单薄的车帘子掀开来一角。令笙远远的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子,立在街边的琼花树下。 一袭青衣妥帖的穿在身上,与枝头盈盈而立的琼花遥遥辉映。君子如兰,大抵就是如此。 令笙的眼睛不由自主的酸了一下,她撇过眼,仔细盯着车壁上的花纹。直至马车走远了,才疲惫的揉了揉眼,歪在一旁闭目养神。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世事无常,如此便好。 ... 倚翠阁白白是不去的,令笙也不勉强。吩咐了几句,便任由她自个儿去疯。 谢云舟是这儿的常客,连带着令笙在此也面熟的很。方一进去,便有龟公领她一路去了二楼东间的厢房里。 倚翠阁毗邻洛水,因地势较高,推开窗户便能眺望到城墙上的烽火台。此时已是夕阳西下,绚烂的晚霞,似神女的霓裳,洋洋洒洒布散在天际。宽阔的河面,被衬得波光粼粼,仿若碎金铺地。 谢云舟端坐在桌边,罕见的一本正经,让令笙一时间有些不习惯。“你找我来是有什么性命攸关的事情?” 黄历三月二十一忌出行哟,看文的小伙伴记得收藏~╭(╯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