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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已过,如今已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了,街道上的积雪开始慢慢融化,曾经它们从天而降,把这人间染成银装素裹的一片天地,如今它们又化成一摊冰水,渗入土地,回归到自然里。    雪花融化的时候,天气又冷了一些。    芬芳推开言语的房门,冲进来后又急忙关上,生怕外头的冷气追随着自己飘进来。她有些肉嘟嘟的脸蛋被冷风冻得通红,言语唤她来炭盆子旁暖暖手,她也不有所拘束,走到炭盆子旁弯下腰来暖暖手。    言语坐在一旁的塌上看书,芬芳好奇地瞄了几眼,只见书皮上印着《桃源春色》四字,不禁琢磨道:    “桃源春色……这个名字听上去……小姐,您该不会在看…”    言语的目光从书上离开,斜眼睛瞧着芬芳那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模样:    “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小姐别让人发现了才好!”    “你脑子里尽想些什么!这不过是上次知意借我的话本,说的是一只桃花小妖与落难书生的故事,干净得很。”言语反驳后,又把目光投到了书上。    芬芳会错了意有些尴尬,急忙补了一句:    “我……我这不是怕别人误会小姐不务正业嘛!”    言语并没有理会她,继续津津有味地读着这些故事。芬芳想圆圆场,便换了个话题问道:“小姐,今晚的家宴您要穿哪身衣服?芬芳帮你找。”    其实平时陆言语不常与大家共宴的,她的病好清净,所以常常都是厨房单独做一份送到她的别苑,她还记得上一次去前厅与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还是大年三十。    “这么快就到元宵了?”言语还没反应过来今日要参加家宴。    “可不是,这一眨眼年都快过完了,只可惜我还没空去街上凑凑热闹呢。”芬芳有一丝惋惜。    “穿那件黄的吧。”言语随手指了指衣柜。    芬芳看着满柜子色系清冷的服饰,也赞同言语的想法,毕竟这身黄裙子显得精神些。    快出门的时候,冷风呼啸,不禁让言语打了个颤,她吩咐芬芳把那件绾色的棉袍拿出来让自己披上。芬芳有些诧异,之前言语说她不爱这个颜色的衣物,如今又吩咐自己拿出来,实在捉摸不透,于是自己就匆匆在柜子里翻出来压在最底下的绾色棉袍,帮言语披在了肩上,主仆二人就这样匆匆出了别苑。    陆府的元宵家宴并不盛大,人也不多,只不过是陆然、陆青山、孙蔷、陆知意和陆言语。家宴的菜色也很丰盛,鸡鸭鱼肉一应俱全,只不过考虑到了陆言语吃不得油腻,陆青川就吩咐下去多加了几个清淡小菜。    饭席间,陆然常常给言语夹菜,他身上那些征战沙场的严肃早已被岁月抹去,如今只是个古稀之年的爷爷,他看着从小就不怎么在身边的言语,常常会流露出心疼之意。他与陆青川一样,始终觉得自己欠言语太多太多,她本该承欢在父母膝下,却因为早年的变故而孤零一人,她本该在家里受尽宠爱,却因病不得不上山休养。    “冷过这几日,天也该回暖了。”陆然碰了碰盛汤的碗,原本冒着热气的汤,渐渐已经有些泛凉了。    “可不是,今年的雪下了有好几场,已经吩咐下去今年给下人们多备一些加厚的棉靴衣物,厨房的姜汤也是不断的,可还是抵不住这几场雪,光我们屋内的丫鬟就一连病倒了三四个呢。”孙蔷回应道。    陆然喝了一口有些泛凉的汤,似乎有些不太满意,又放下碗来与孙蔷说道:    “内务的事,交给你我是放心的。”    孙蔷摆出一副好儿媳的模样,羞愧道:“我这不过是九牛一毛,干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芬芳,把鸡汤拿下去热一热,再给爷爷重新盛一碗。”言语忽然嘱咐芬芳,打断了孙蔷的谈话。    陆然看见言语对自己如此细致入微,不禁对言语又多了几分疼惜。    “看看,还是孙女贴心呀。”陆然打趣道。    一旁的陆知意听到这话有些吃醋,便开玩笑道:“言语才刚回来多久呀,爷爷您就快忘了这桌上还有您的另一个孙女了。”    一旁的孙蔷瞪着知意责备道:“真是越发没大没小了!”    知意有些委屈,转头就向陆青山撒娇:“爹!你看看娘她又凶我!”    陆青山在一旁对孙蔷说:“这是个家宴,大家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拘谨。”    “没错啊,这才算是其乐融融,你就别打了这风趣了。”陆然会心一笑,觉得子女儿孙谨守孝道陪伴左右十分温馨。    知意看着爹和爷爷都站在自己这边,就冲孙蔷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孙蔷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当芬芳端着盛好的热汤端上桌时,发现大家都在有说有笑,就像是普通家庭的一顿晚饭,没有规律的束缚,也没有大户人家氛围的严肃。她看着自己的小姐也随着众人在欢笑,可是她总觉得那个笑容仿佛被什么东西隔了起来,一点也融不进其他人的欢乐中,又仿佛桌上的欢乐都是他们的,而自己小姐却什么也没有。    席间陆然不禁感慨:“多好啊,言语回来了,多好啊。”    看老人家对言语如此欢心,孙蔷看准了时机,提了一句:    “父亲,过几年言语总是要嫁人的,到时候可有您舍不得的日子啦。”    言语听到此番话,眼睛一抬,有些豁然开朗。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孙蔷见言语默不作声,又继续道:    “前阵子我去顾府看望姐姐,碰巧那户部尚书陈大人的夫人也在,我们也就聊了起来,后来聊着聊着竟忘了时间,天都黑了,陈夫人还有些担心,谁知道,那陈家的小公子见母亲久久未归,竟亲自来接她。那陈公子一表人才,又孝顺懂事。噢!青山你上次去户部可曾见过?”    “好像是见过那么一面,你好端端的提这些做什么,这几日雪化潮湿,你多去备点薏涎香。”陆青山有些避讳这个话题。    谁知孙蔷并没有理会陆青山,转向头朝着言语又继续说道:    “小时候你们还一起玩过,言语你可还记得?”    言语笑笑道:“幼时的事大多都忘了,不过若这位陈公子与我细说,我估摸着还能记着几分的。”    孙蔷一听这话便窃喜道:“改明儿,我让陈夫人带着陈公子来做客一趟,好与你们叙叙旧。”孙蔷还不忘带上知意,如此便显得自己的目标没那么明显。    “哪个陈公子来着?小时候的事叙来干嘛?”知意在一旁嘀咕道。    还没等孙蔷教训知意,陆然便发话了:“这样也好,言语回来没多久,在这洛城也只有我们这些家人,趁此机会认识些人也好。”    “有劳大伯母了。”言语向孙蔷意思地点了点头。    面上和和气气的两个人心底却藏着各自的心思,一旁的陆青山眉头紧锁,心里有些担心,又有几分疑虑,本以为言语会很排斥孙蔷的这般行为,所以自己才诱开话题,不过现在看来她好像很接受这样的安排。    晚饭过后,青禾看见知意悄悄把言语拉到一旁,也不让丫鬟们靠近,神神秘秘地谋划着什么,她一边擦着桌子,小心思也在一边转着。    言语料得没错,知意今晚又想偷偷溜出门去灯市街凑热闹。不过与前几次不同,她这次想拉着言语一同去。    按照知意的原话说:“今乃元宵佳节,你我青春正茂,若苦守这枯寂老宅,岂不浪费这般大好时光,真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呀!”    听完这话,言语便觉得知意送的那几本话本子是不能多看的。    言语看着窗外的没化完的积雪,思索了一会儿,也就答应了知意的邀约。    知意兴高采烈地打算回房换个装,在一旁偷偷探听的青禾也正想随着知意离开,谁知这时言语又叫住了知意,与其悄声说道:    “你可否把你屋子里的青禾借我唤唤,芬芳最近着了凉,我也就不让她随我出去了,其他人我也不放心,就你屋子的青禾我还是信得过几分的。”    “可以的可以的。”知意连忙答应,随后又将一旁蠢蠢欲动想要去向孙蔷禀报消息的青禾唤了过来。    “你先跟着二小姐,别出什么差错。”芬芳对青禾撂下这么一句话,便领着其他丫鬟先回院子了。    青禾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大小姐是什么意思,她抬头一望正对上二小姐清冷的目光,心里不禁又有几分慌张。慌张之余又不得不放弃她原本的计划,只好乖乖地跟随着言语往西南角的院子回去。    途径小路,言语不经意地问起青禾:    “你可知从前厅走到我的院子需要多少步?”    “啊?”青禾一头雾水道。    “你可知为何大小姐要你跟着我?”言语又问。    “这……”青禾还是一头雾水。    “你可知我带你去哪?”言语再问。    “自然是回二小姐的院落。”青禾低下头答道。    言语有些不耐烦道:“你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呢?”    青禾有些慌张,她对于二小姐的这一翻提问非常不解。走着走着,她发现二小姐并没有打算走回院子,而是顺着小路走到了陆府西南角的一处荒地。    这是大小姐每次偷溜出门的地方!青禾纵然心里惊讶了一番,但表面上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模样。不一会儿,她就看见知意从远处偷偷摸摸地小跑过来,至于她们要干些什么,青禾心里也摸清了几分。    “言语你放心,出了什么事我担着。”知意一脸得意地说道。    随后知意剥开了一丛丛杂草,带着言语和青禾踩着地上的淤泥往深处走去。走至尽头,便看见陆府高大的围墙上竟有一扇铁门。铁门锁着一把大锁,门上锈迹斑斑,好似荒废已久。知意熟练地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生锈的锁头,又小心翼翼地推开这扇大铁门。推开铁门时会发出刺耳的噪音,所以知意也只敢推开一小半,让言语和青禾挨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