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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意一夜未眠都在琢磨着一件事,就是那莫名其妙的顾珩。    昨夜顾珩送她回府,虽然没有明着说,但她总觉得顾珩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也不知如何形容那种怪,就好像是自己种的歪瓜裂枣突然有一天长成了金枝玉露,眼里都是不可思议的困惑。    知意回忆起顾珩最后望她的那一眼,顾珩不经意地打量着她,那眼神配上表情给知意传递的信号分明就是一种“这没养几天的猪你竟然卖十两银子?”的意境。    知意半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气,于是就这么熬了一夜。等到她双眼通红地起床去前堂给陆然请个早安时,正巧也碰上了与她一样双眼通红面色憔悴的陆言语。    昨夜知意被顾珩送回府后,她立马跑去言语的院子里看看在街上失散的言语是否平安归来,后来芬芳说二小姐已经睡下了,她才安了安心。    今日的人们都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言语迷迷糊糊地强撑着,身子也是乏乏的,不过在外人看来她身子虚弱本该也是这幅德行,所以就歪打正着这样继续慵懒下去。而知意可不同,她平常是那样活泼乱跳,如今这般却像是病入膏肓的病人,偶尔提起点精神又像是回光返照的这么个模样。    知意的调皮胡闹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凡事不出格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大家对她偶尔悄悄溜出门这件事也是心知肚明的。    孙蔷刺耳的声音驱散了堂里的几分困意。    “那就按往常一样,您这次的寿辰还是在家操办,这回可是父亲您的七十大寿,怎么着也得热闹一些,可不能从简了。”    “这事儿每年都交给你,我是最放心的。”陆然对孙蔷的能力十分信任。    “您说笑了,只不过往常您都要一切从简,我才钻了这'能干'的空子,如今要热闹起来,我可是一头雾水。”孙蔷笑道。    “现如今言语也回来了,是该热闹点多邀请些人介绍介绍,可不能让外人看了咱们言语的笑话。”陆然嘱咐着。    “是是是,那是当然,咱们一定得请够了!”孙蔷笑着把目光转向了言语,言语一言不发,心里也在盘算着一些事。    早饭过后,言语回到了自己的别苑,芬芳帮她褪下棉袍,接下了言语递过来的已经凉了一半的汤婆子,然后又换了个新的递过去。  见言语不做声,芬芳故作威严地在房内命令道:“你们都退下吧,这里有我就够了。”房间内零零散散的几个丫鬟齐齐地作了个揖后纷纷走了出去。    “今日是否如小姐所说的一样?”芬芳迫不及待地问道。    “嗯,没什么差池,她的确提起了下个月爷爷的大寿。”    “既然都在计划之中,小姐您怎么还愁眉苦脸的?”芬芳看着言语一副踌躇不定的模样,担心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难道小姐是怕……怕……”    “有可能是我多心了,你也别想那么多了,对了,下个月得到春分了吧。”言语打断了芬芳的担忧。    “嗯,春分到了,雨水也会多。”    “看来得多备些伞了。”言语望着窗外思索道。    窗外天气阴沉沉的,万物静籁,大家都在等待着第一声春雷响彻这冬末的天空。    不知不觉,一个月就过去了,眼看着陆然的大寿就快来临,陆府上下也忙碌了起来。宴席的请帖孙蔷早早就拟好发往各个府上,陆然老将军虽在沙场上雷厉风行,但私底下待人如和风细雨,也很会知人善任,因此结交了众多好友。按照往常,老爷子都提倡从简,寿宴也只请一些亲近的亲朋好友,而如今孙蔷这么往“热闹”来算,这陆家的请帖就多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孙蔷抢着操办这次寿宴,自己也打着几分心思,一来可以出出风头,二来总算找着个合适的理由,邀请那陈尚书的陈小公子来陆府,好亲手把那恼人的陆言语给推出去。这三来嘛,也是孙蔷最为上心的一件事,就是自己女儿陆知意的终身大事,她总想趁着此次寿宴为女儿物色几个好人家,所以这份请帖也到了顾珩的手里。    不过不管有没有陆知意,顾珩也是理应要来的,名义上,这顾家夫人是孙蔷的姐姐孙蓁,虽说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往大来说,顾珩也是得喊孙蔷一声姑姑的。    终于到了陆然的寿宴,这是一个蒙蒙的雨天。    是一个清晨,天刚蒙蒙亮。言语觉得有些闷,起了床披了件棉袍,走到窗下,轻轻地推开了一扇窗。似乎是到了什么吉时,远处传来的鞭炮声开始不绝于耳,响声远的发闷,近的刺耳。言语手臂撑在窗台上,向远处望去,空中都是一团团灰白的烟雾,烟雾中夹杂着一两颗火花,像白日的萤火,刺眼明亮。越来越吵闹的鞭炮声掺和着阵阵呛鼻的浓烟打断了言语的兴致,她索性把窗户又关上,堵了这浓烟的去路,然后又回到床上小憩了一翻。    冬日里发芽了初春的暖意,言语这一躺,就睡到了正午,一起身便觉得身子慵懒得很,若不是芬芳进屋,她恐怕昏昏沉沉地又要倒了下去。    初春的雨总是说来就来,它化了冬日的冰雪,酿成了沁骨的寒意。知意撑着把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湿嗒嗒的石板路上。石板路有些坑坑洼洼,知意一路走来,一双褐色的鹿皮靴被雨水溅湿了一块块颜色更深的印子,靴子上都是斑驳的水渍,乍一看上去,还真像极了两只长着斑点的梅花鹿在雨中穿梭。    言语吩咐芬芳打点好后就出了门,一路从她西南一角的别苑走到前厅,一路上从廖无人烟一直到丫鬟们吵吵嚷嚷忙来忙去,气氛也真是天差地别。    陆然一身褐红色的长袍杵着拐杖坐在前厅,他笑容满面,厅内也热闹得很,时不时多出几个新来的达官贵人向他贺寿,他也慢慢地站起来以表示礼貌。人们来来往往,有的呈礼,有的闲谈,若用“门庭若市”来形容此刻的一番景象,也是远远不够的。    言语不好这种热闹,当她快走到前厅时,那些嘈杂声就让她停下了脚步,她只好绕道前厅的后门处,那儿没什么人经过,一纸屏风也遮挡住了前面的“盛况”。    “陈尚书到!”随着厅堂前管家的呼喊,大家都目光也都纷纷往前投去。    户部的陈尚书携着他的小儿子陈骏嵩一同前来。    言语听到“陈尚书”这个词,免不起多了几分防备,还记得当日元宵家宴时,孙蔷屡屡提起这家的小公子,她几个意思自己还是明白的,反正总不会是说给她的宝贝女儿陆知意听的,孙蔷的这些小心思,也未免太刻意了些。    想到此处,言语不禁轻蔑地笑了一笑。她还站在屏风后面,透过屏风,她也能勉为其难地看清这位陈公子的样貌。    言语第一眼看到的是挡在陈公子前面的陈尚书,陈尚书任户部尚书已经三十年有余了,这肥膘膘的肚子想必也是跟了他那么多年的,更不用提这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言语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那股掉进钱袋子里的铜臭味。只一眼瞥见了个陈尚书,言语就已经对接下来这位陈公子不抱什么期望了。    陈尚书在前厅向陆然贺寿,说着的都是那些阿谀奉承之词,等他噼里啪啦说完一堆肺腑之言后,终于一句话转到了他的小儿子身上:    “这是犬子骏嵩。”说着就侧身让出一小步,这位陈公子也跨了一小步上前来。    “之前常听家父提起陆将军的骁勇善战,今日一见,果真气度不凡,还望将军寿比南山,保咱们东国一方平安!”陈公子抱拳祝寿道。  陈尚书的这一让,也让言语瞅见了陈公子。果真如她所想的一样,这陈公子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让人十分厌恶。言语叹了口气,引来了芬芳的好奇。    “小姐,这陈公子真的那么不堪入目?”芬芳说着便凑近屏风仔细看了看。窗外淅淅沥沥地下了雨,雨水粘着花瓣一眨眼的功夫就掉落在湿润的土地里,芬芳也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又把脑袋凑了回来。    “唉,夫人的这份礼物真是不太妥帖,小姐该怎么办?”芬芳愁眉不展道。    言语却十分坦然:“礼既然到了,咱们就得兴高采烈地收,不仅要收还得准备一份回礼,要报答了这大伯母的恩情才是。”    芬芳像是收到了什么特殊的指令,马上喜笑颜开地作了个揖,匆匆忙忙地离去了。    陆言语站在屏风后继续待了一会儿,转身刚想离开,前厅的管家又唤了一声:“顾公子到!”     她忽然停下了步伐,想转回去再看上几眼,可身子刚一扭,又想想就作罢了,继续踏着原来的步子走了出去。    顾珩还记得,十多年前他来过陆府,那时候还不过是个孩童,知意和言语也如他那般大,三个孩子常常在一起玩耍。后来言语身体不好被送去了广源山庄静养,顾珩也不知为何再也没有来过陆府。这段记忆也随着时间慢慢变得模糊,今日顾珩重登陆府,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但人影却模糊不清了。    陆然看着眼前的顾珩不禁感慨一番,当年那么小的孩子,如今却长成这般大了。时间快得很,快得很呀。    雨渐渐大了起来,可府里的热闹丝毫没有被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