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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珩做了个梦,梦里他又见到了小语,与往常不一样,往常梦里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看不清,抓不着,但顾珩知道,那是小语。    这一次的梦里,小语的模样这般清晰,如三年前一样,傻傻的笑着,干净无邪,她向顾珩伸出手,顾珩紧紧地攥着她的小手,手是有温度的,暖暖的,可是这股温暖在梦里却显得不那么真实了。他喊了一声小语,梦里的她却哭了,哭得很委屈,她落着眼泪质问道:“你为何不救我?你为何要抛下我?”    顾珩惊醒,他睁开双眼,天还是暗的,周围黑漆漆一片,他吃力地从床上坐起来,手扶着额头,无奈地苦笑了几声。时间顺着记忆把梦境渐渐变得模糊,为什么会梦到小语,他不记得,梦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忘了,唯独那句“你为何不救我?你为何要抛下我?”深深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是他和小语命里结下的梁子,黑夜里的他苦笑着,心里痛诉着老天待他可真不薄,让自己这辈子都怕是解不开了。    同样的一个深夜,孙蔷敲了敲孙蓁斋房的门。    “姐,你可睡了?”孙蔷在门外小心地问。  过了一会儿门内才有回话:“进来吧。”    孙蔷推开门,走进斋房看见孙蓁正在翻阅着一卷经文。    “姐,这么晚还不睡?”    “你不也是这么晚还不睡。”孙蓁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经文边回答道。    “我这不是心里堵得慌,找你来聊聊嘛。”    “有什么事是能让你心里堵得慌的?”孙蓁翻了一页经文。    “姐,你可不知道,这几日我不常来看你,的的确确是这陆家的烦心事太多了。”孙蔷委屈着说道。    “你究竟是恼事,还是在恼人?”孙蓁又翻了一页经文,    孙蔷的心思终究逃不过这聪明姐姐的法眼,从小到大,孙蔷钦佩的不是自己的哥哥,而是自己的这个姐姐,哥哥有些鲁莽,只会耍点小聪明,还每次都被姐姐说破,自己的这个姐姐从小看人看事都精细得很,每次孙家有难,出谋划策解决为难的也多是姐姐。    孙蔷像泄了气的皮球,眼下终于有个可以说话的人,于是一股脑地把自从陆言语回府后发生的所有针对她的事通通说了个遍,说完后孙蔷便觉得心里终于痛快了几分。    听完孙蔷说的话,孙蓁也放下了手中的经文,她起身转向后面的柜子,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了一个深红色的木盒,再把木盒打开,里面是一个精致的小瓷盒,她打开瓷盒,把它凑近鼻子闻了闻,又盖上它,转过身来交给孙蔷。    “这是?”孙蔷接过瓷盒,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团绿色的药膏。    “把它给陆言语吧,这个疗伤最有效了。”孙蓁缓缓说道。    “姐!你怎么还帮着外人,合着我刚刚说的你是一点也没听进去?”孙蔷急了起来。    “这是药膏是治疗刀剑之类的大伤,药效烈得很......”孙蓁又坐回了床边,继续拿起了那卷放下的经书。    孙蔷顿时领悟到了姐姐的意思,脸上满是得意,和孙蓁请了晚安后离开了斋房。    “绿娆。”孙蓁唤来了自己贴身的婢女。    那名叫做绿娆的丫头快步走到孙蓁身旁,“夫人何事?”    孙蓁从袖中又拿出了一个瓷盒,与刚才赠与孙蔷的一模一样。    “明儿趁知意不在,把这盒子里的东西与她的药膏换一换。”孙蔷把瓷盒给绿娆,绿娆也晓得了夫人的用意,接下瓷盒就退下了。    孙蓁轻轻地打了个哈欠,浑身泛起了困意,她放下经卷,吹灭了烛台上的火光,睡了下去。    陆言语既然能把蔷儿逼到如此境地,她定不是一般能糊弄角色,蔷儿鲁莽,定会把刚赠与她的药膏给知意,让知意给言语送去,知意单纯,也定会透露这是自己母亲送的,陆言语那么聪明,绝对不会用蔷儿给她送去的药膏,相反地,她会更加信任知意手中原本的这一份药膏......黑夜里,孙蓁得意地笑了笑,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如孙蓁预想的那般,知意把自己母亲给的药膏赠给了言语,言语也收下了,等到知意走远了,言语身旁的芬芳着急着说:“小姐,这药膏怕是有毒!”当然,连芬芳都想得到的地方,自己也当然考虑到了。    “这可怎么办呢,人家的好意我总得收下呀。”言语故作难为情地说道。    “小姐,你可别做傻事,你这一用,毁容是小,要是这里面还掺杂着什么别的毒,那可就不得了了!你到时候要留芬芳一个人怎么办呀!”芬芳越说越激动,眼泪都快流了下来。    “我可没有那么傻,这药膏我要是不用,还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在等着我。”言语点点头深思了一番。    “那......小姐您的意思是?”芬芳收起了眼泪。    “老样子,装个傻,刚好合了我的意,这面纱不用那么快摘了。”    芬芳在一旁愣愣地点点头,心里对自己小姐的佩服又多了几层。    所以当日晚饭,清粥小菜简略地摆在桌子上,芬芳匆匆赶来传话给入座的知意和孙家姐妹,难过着说,自己家小姐的伤好像发炎了,不方便与众人吃饭了,还请大家原谅。  知意担忧着吩咐芬芳去厨房弄点斋饭给言语,孙蔷虽然口上也吩咐芬芳好好照顾言语,但面上的得意却藏也藏不住,孙蓁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心思。    芬芳端着斋饭回到知意和言语的斋房,此时只有言语一人在房内对着镜子照来照去,芬芳把斋饭放在桌子上,她走近言语时不禁吓了一跳,言语没有戴着面纱,房内的烛光明亮,芬芳清清楚楚地看到言语的脸颊光滑细腻,没有一丝受过伤的痕迹。    “不会吧,这么快?”芬芳捂住嘴吃惊道。    言语还是对着镜子照来照去,“我也不知道,好像我的伤口恢复得是比常人快很多。”言语摸了摸自己的脸,昨日还鲜血直流的伤口,今日竟然好到连结痂都没有,的确是有些不可思议。她也没管这么多,匆匆吃完了斋饭,又戴回了面纱。    这一日,可能是个什么黄道吉日,千寻山脚聚齐了这么一些人,他们分别是邱妙妍、李笙、顾珩和他的小随从李行。    妙妍碰到李笙的第一刻,随口就问了一句:“噢!李少侠!你的聘礼呢?”    李笙也不甘示弱,随口答了一句:“噢!丘姑娘!你的嫁妆呢?”硬生生把妙妍堵得无言以对。    顾珩察觉到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咳嗽了一声,问道:“邱姑娘也上山?”    妙妍点了点头,嘲讽道:“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手无缚鸡之力的,没钱没势,只能求求菩萨保保平安了。”    “你可知道菩萨自己为佛,为何还手持念珠祷告?”李笙在一旁问道。    “难道他在向自己祷告?”妙妍不明所以地猜测着。    李笙点点头,妙妍又问:“不对,她自己本是菩萨,她向自己祷告?这又是为何?”    “你知道的,因为求人不如求己呀!”李笙说完开怀大笑了几声,惹得顾珩和李行都露出了笑意。    妙妍总算是听出来李笙在讽刺自己,狠狠地瞪了他们几眼,自己挥了挥衣袖先上了山。    今日芬芳说,大夫人和顾夫人要在佛堂诵经一日,言语偷了闲,用点朱砂轻轻在脸颊抹了一抹,化装成一道伤口,然后面纱也不戴了,大摇大摆地就在院子里逛来逛去。    芬芳对她说,这样影响不好,还是得遮一遮的,言语却毫不在意,她说大热天的,再戴着它,脸上的伤是好了,接下来就该长一脸痱子了。    不过幸好,言语只是在院子里乘乘凉,不出去招人现眼的,芬芳也就没有劝下去。这几日她总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吃饭,都快闷死了,眼下正好没人看见,可以大大方方地上桌吃上一餐,虽然这一餐与她享用的也只有知意。    知意往言语碗里夹了些豆腐,告诫她,吃豆腐皮肤好的快。    “也该让伤口透透气,不然总算盖着闷着,肯定会越发严重下去。”知意啰嗦了几句。    芬芳站在一旁回应着:“可不是,我们小姐面子薄,怕人看见这伤笑话她,也只有趁着大夫人和顾夫人不在,屋里人少,才好意思取下这面纱。”    “你放心言语,我可不会笑话你,就算你脸上受了伤我还是觉得你是美得不可方物的。”知意肯定地点了点头。    言语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五月份的天最为难受,没有冬日冷得透骨,也没有夏日燥得热烈,天空时不时会下一下子的阵雨,那雨像是没有温度的,既凉不下来,更带不走任何热度。一场细雨过后,言语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好像四周都被蒙蒙的水汽包围,空气中也透着丝丝被南风怄出的霉味,惹得人十分难受。    言语拉着芬芳走出了斋房的院子,打算出去透透气,这一来碰巧又碰上了也想出门透气的知意,于是言语又戴上好不容易脱下的面纱,三个人在千寻山顶悠闲晃荡起来。    从山上往山下俯瞰,水汽聚成的薄雾环绕山腰,只能偶尔看到几个攒动的人头往山上走来。    “这来千寻寺朝拜的人可真多,我见过年都没那么多人。”知意观望着寺门进进出出的人群惊叹道。    “时局不好,不把希望寄托在佛祖上难道还寄托给那个没什么用的皇帝?”言语嘲讽了一番。    听到这话,知意和芬芳同时用手捂住了言语的嘴,“嘘!大庭广众的,你可不能乱来。”知意吓了一跳。    言语挣脱开二人的手,“好好好,我不说罢了。”    山中时而有几个孩童打打闹闹跑过来又跑过去,知意看着他们天真无邪的样子,不禁怀念了一番:“真怀念小时候呀,那时候觉得什么都是好玩的,而不像现在,什么都是不好玩的。”    言语一问:“有什么不好玩的?”    “比如现在,小孩子可以在此嬉戏打闹,而我们却不能如此,我们这个年纪打闹,别人便会认为我们举止粗俗,不得体,你看,多不公平。”知意注视着孩童慢慢跑远。    “小时候玩够了,长大就不想玩了,难道你小时候还没玩够吗?”言语又问。    知意有些失落:“你别提了,小时候咱们玩得多开心呀,结果现在我问你那些小时候的回忆,你说你忘得差不都了,我上次又问了问顾珩,他说他也不记得了,在意的果真只有我一人,你俩可真没良心。”    “没良心的事咱们就不提了,没什么要紧的,我劝你也早些忘了吧。”言语抬头看了看头顶的乌云,她能感觉到乌云后的滂沱大雨,刚想提议回寺去,结果没来得及说出口,一滴两滴瞬间变成了稀里哗啦,大雨倾盆而下,急得三人立马用袖口挡着头往寺里跑回去。    这场雨比之前的那些小阵雨可是要大得多了,像是老天爷在生了几场闷气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虽然三人在雨中只跑了一会儿就躲到了千寻寺寺门的屋檐下,但是浑身都湿嗒嗒的了。    “这雨也太大太急了,小姐你们没湿透吧,得赶紧回去,再不然该惹风寒了。”芬芳担心道。    知意瞧了瞧雨势,摇了摇头:“这雨太大了,回去还有些路呢,暂且先在这儿等一会吧,言语你觉得怎么样。”    言语点点头,面上的紫纱早就被雨水淋湿,现在还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滴。    “这面纱湿了,这儿没人你还是先取下吧。”知意说道。    言语也觉得脸上湿嗒嗒的不舒服,于是顺势就取下了面纱,抓在手里扭干了它的水分。    “小姐你的脸......”芬芳紧张地指着言语的脸颊,因为淋了雨,言语用朱砂在脸上画的伤痕早就被雨水冲刷掉了,可言语一时大意,竟未发现。    “顾珩?”知意没有注意到言语的脸,她望着匆匆从前方奔来的四人,那四人里有个身影知意很是熟悉,那是顾珩。    听到“顾珩”二字,言语和芬芳都下意识地回头张望。    言语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下意识地回这个头,在她看到顾珩的那一刹那,她想掐死自己的心都有。    那四人中的三人都目不斜视地跑到了屋檐下躲起雨来,待他们躲进了屋檐下,松了口气后,才发现顾珩楞在离屋檐只有一步之遥的雨里,他仿佛被什么定住了身子,动弹不得,眼神惊讶而热烈地直直望着前方同在屋檐下的谁。    妙妍刚跑过来的时候没看清楚,现在才发现这屋檐下的人似乎有些多,她歪了歪脑袋,朝着顾珩的眼神寻了过去,她也惊了一跳,顾珩看的那应该是陆家的二小姐——陆言语。    雨中的顾珩心里仿佛被抽走了什么东西似的,心轻飘飘地飘到了嗓子眼,他嘴唇动了动,没人知道他在呢喃什么,言语却听的清清楚楚,她听到顾珩无力地只说了两个字:“小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