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之下,里欧还是怀着复杂的心情接下了夏洛克递给他的香烟和火石,又心情复杂的看了夏洛克一眼。
说是复杂,是因为这最能概括里欧现在脑中翻滚着的想法,他心中怀着对强权的恐惧,也怀着迈向死亡的悲壮,这些种种复杂的情感相互纠葛,最终化成一种复杂难以言说的情绪,只有眼神才能完整而又含蓄地把这些情感表达出来。
原本就皱巴巴的烟盒被里欧粗暴地揣进口袋的深处,夏洛克把香烟递给里欧以后,就伫立在原地,低头看自己的脚尖,里欧便转过身子走向那些靠在墙角的地痞流氓,夏洛克忽然抬头开口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会死的。”
里欧没有说什么,他没有回头。
夏洛克也没有再说什么,他整理了一下已经变得脏兮兮的贵族监察局制服,继续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夜幕已经降临,肯托的街头变得亮堂起来,热闹起来,酒馆里却一片昏暗,一片平静,就像正在酝酿风暴的乌云。
里欧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如果不是艾戈雷尔兄弟会的这个小流氓的指引,他永远不会知道肯托街头的水竟然这么深。
他永远不会知道,莫卡德大街的那家粮店其实藏着一家精神魔药制作工坊,而这家工坊正属于帝国财政部副部长霍华德侯爵。
他也不会想到,库拉斯大道上窝藏的十家赌场竟然全部属于军部后勤司司长库拉斯伯爵。讽刺的是,库拉斯大道正是以军部后勤司司长库拉斯伯爵的先祖命名,不知道如果这位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如果知道自己的后代在这条代表自己和家族荣耀的街道上开办赌场,心情会有多么复杂。
这时候他忽然明白那天晚上,玛丽夫人酒馆为什么敢在夏洛克面前兜售受帝国管制的精神魔药了,所谓的管制对这些大人物的含义无非是只有自己才能卖,法律如果执行得不好,反而会沦为权贵们作恶的工具。
他头一次嗅到肯托街头上弥漫着的腐败气息,这股气息隐藏在肯托街头富丽堂皇的建筑物之中,隐藏在一砖一瓦的缝隙中。这股腐败气息令公正褪色,让秩序失效,使理想破灭,将疯狂运作的帝国机器锈蚀得岌岌可危。
里欧脑海中翻飞的想法渐渐压抑住对死亡的恐惧,但与他同行的小流氓显然就没有这种境界,他紧张地盯着里欧平静地脸,他实在不明白,这个傻乎乎的外乡人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他不怕死吗?
他在路上不停地向里欧暗示肯托街头的复杂,只希望这个傻乎乎的外乡人能知难而退,可令他失望的是,里欧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而脸色还变得平静起来,令小流氓愈发绝望起来。
他为何绝望?因为他怕死。里欧如果去搅了首相大人的好事,给里欧带路的自己自然也逃不了干系。
可是最终他们还是来到了目的地的门前,那是一家还算豪华的妓院,但肯托这样的妓院有很多,倒也算普通。
里欧根本不会想到这家招牌花枝招展的妓院,会和那个个子矮小,却满脸严肃的传奇人物托尔盖首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小流氓瞧着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招牌,心里却十分绝望,他看着里欧在那些身着轻纱的女人们热辣的眼神中慢慢走向妓院的大门,他在心里疯狂祈求,祈求里欧不要迈进妓院的大门,他知道如果里欧走进大门里,一切都将无可挽回。
所以他开口,试图最后挽留一下,“等一下。”
里欧停住了脚步,回头瞧向小流氓,“有事?”
小流氓实话实说道,“别去,不然你会死的。”
他认真地盯着里欧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也会死的。”
里欧何等聪明?略微一思忖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可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他又怎么会在意一个流氓的生死,更何况,这个流氓并不无辜。他转过头去,“那不是我的错,那是你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