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聂抗还要挣扎辩驳,姚旃将耳朵竖的笔直,不放过他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字。
因为,他绝不会让聂抗轻松糊弄过去。
此时,便听见聂抗问道:“诸位同僚,敢问此番叛军在荆州之所为,致使了多少生民受难?”
大臣们面面相觑,这个问题有什么好问的,整个荆州都没了,那肯定是一州上百万的百姓都遭殃了,这还用问?
有笨蛋,就有聪明人。
邓亥、柳齐二人,大抵能明白聂抗打得什么主意,不过他们没有开口阻止。现在帝党率先对聂抗发难,他们求之不得,自然不会抢了帝党的活儿。
所谓帝党,即以宗正姒召为首的一众大臣。他们效忠天子,排斥邓亥、柳齐二人。
上一代天子指定了四位辅政大臣,分别是邓亥、柳齐、赵无伤、以及姒召。
邓亥柳齐狼狈为奸,抱团在一起,朝中党羽甚多,门徒遍布天下,俨然已经摄政,甚至以天子年幼为理由,横加干涉天子插手政务之事。
赵无伤掌管全国兵马,位高权重。但是他不涉朝中争斗,不偏不倚,勉强算是个中立派。
又因为赵无伤所处的位置过于敏感,是故无论是帝党还是邓柳党都不愿意得罪他。
姒召就有点惨了,虽然他也是辅政大臣,但是他在朝中的根基远不如邓亥和柳齐的深厚。当嘉德天子继位以后,立马就被邓亥锤趴下,变成四大辅政大臣中可有可无的角色。
若不是因为宗正的身份,他又凭什么在朝中和邓亥以及柳齐斗到现在。
朝中两大派系的斗争由此而来。
姚旃目前就是帝党的头号马仔,他身为太常,平常的职务就涉及礼乐社稷,宗庙礼仪。可以说是天生的帝党成员,对于邓、柳二人干政十分厌恶。
在聂抗话音落下,姚旃暂时没有找到攻击点,打算再听听。
可是,有人说话了。
“叛军肆虐荆州,我朝百万生民皆受苦难,此事众所周知。”大鸿胪扬蹇回应。
宗正姒召看了一眼扬蹇,心想你可真老实。
大家都不说话就你说话,你聪明,你能耐。
“大鸿胪说得好!”聂抗紧跟着道:“诸位,若是叛军杀入雍州,到时候雍州上百万百姓受灾,比之商县上万百姓受灾如何?”
不出所料!
邓亥、柳齐了然的对视一眼。
他们就知道聂抗一定会这样说。
姚旃立即反驳,“若是如廷尉方才所言,因聂嗣而死的商县百姓都是该死?”
现在,好戏才开场。
扬蹇眨眨眼,默不作声的坐下,一脸的落寞。
原来,我什么都不懂。
聂抗冷漠的看着姚旃,讥讽道:“什么叫因聂嗣而死?难道我儿在战场上杀敌报国,卫境安民还能有错?再者,太常你上过战场么,你知道怎么打仗么,你不会以为,打仗不死人吧。”
“哦,我忘了!”聂抗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说道:“太常大人负责祭祀天地,想必定能沟通天地神鬼,河伯司命,那不如请太常大人做法,祭祀天地宗庙,让神鬼出手,于千里之外取敌首级。如此,方能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轻易将义阳王头颅隔空收入囊中!”
“对不对,太常大人!”
聂抗呲牙,“若是太常大人做不到,那想必你定然是不被我朝列祖列宗认可,更不被天地神鬼认可。如此,你何德何能,居于九卿之位!”
最后一声落下,姚旃双目发晕,大脑混沌。
开什么玩笑,他要是真的能沟通天地,邓亥柳齐早就死了。这个聂抗怎么这么凶悍,以往不怎么说话,为何现如今这般犀利?
聂抗朝着天子抱拳,掷地有声道:“还请天子,令太常大人祭祀天地,请神鬼出手,助我朝歼灭叛军,澄清宇内!”
天子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若是姚旃真的能请天地神鬼出手,他这个天子又何必看人脸色行事?
姚旃气的嘴唇发抖,慌乱的看向宗正。
感受到姚旃求援的目光,姒召轻叹一声,出列,朝着聂抗说道:“廷尉,太常不过是心有顾虑,方才言辞激烈。他绝无欺你之意,还请廷尉不要放在心上。”
“不要放在心上?”聂抗冷笑,径直走到姒召面前。
聂抗长得又高又帅,中年老帅哥一枚。姒召一个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二人站在一起,高下立判。大多数人更倾向看聂抗,毕竟谁也不想看糟老头子。
“宗正,我儿在前线拼死杀敌,保国家之尊严,捍百姓之生死。可是现在,朝堂之上,却有人因他灭敌方式而心生怀疑。更将商县被迫受难之百姓拿出来攻歼我儿。”聂抗盯着姒召,“若是有人这般诬陷宗正之子,敢问宗正可能坐的住?”
姒召沉默,不去看那张中年老帅哥的脸。
聪明的人之所以不说话,那是因为这件事情从根本上来说就不是问题。
义阳王叛军,朝廷心腹大患。为了对付叛军,朝廷甚至要卑躬屈膝的和白狄和亲。
现在有人歼灭了十万叛军,打断叛军攻势,可以说为他们调兵遣将争取了大量的时间。同时,也能让朝廷更加从容的布置兵马,对付叛军。
在如此大功面前,商县百姓的生死,其实根本就不应该被拿出来说。
所以,天子说出自己的担心后,姚旃接过话头,这件事情的本质就变了。
现在不是在争辩聂嗣做的到底对不对,而是姚旃和聂抗的私人恩怨。
见姒召不说话,聂抗再度看向天子,拱手冷漠道:“还请天子下诏,令太常姚旃祭祀天地,隔空取下义阳王首级,覆灭叛军!”
天子有点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