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先生来了！”从同学们那里发出声音，方孟韦和方孟孟对视一眼，两人都站起来，方孟韦穿回衬衣，方孟孟仔细地将上面粘的尘土和落叶拍去。“晚上回去我给你洗。”方孟孟说，“家里面有蔡妈、王妈，你洗的哪有她们干净。”方孟韦故意换上一副嫌弃的表情，“你嫌弃我？”方孟孟说，“不洗，我还省事儿呢。”　　　　“你知道你坐的是谁的衣服吗？”方孟韦问，方孟孟一本正经地说，“是前三青团书记长，现任北平市警察局副局长，方孟韦先生的。”“这就对了，虽然不用洗衣服，但是其他的事情还是要做的。”方孟韦说，“做什么？”方孟孟，方孟韦沉思一会儿，“没想好，先欠着。”方孟孟突然笑出来，然后变成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哥哥，一步一个坑啊。”　　　　学生会的同学们全站在接近营门的一边，飞行大队的队员们都站在营房的这一边，两个方阵之间，便是一块空坪。方孟韦和方孟孟也走到接近营门的墙边，方孟孟小心地探出头，看见方孟敖站在门口，梁经纶徐徐向他走去。“立正！”方孟敖洪亮的一声口令，刚才还散站着的飞行员立刻整好了队。　　　　而后方孟敖才大步向梁经纶迎去，并且伸出了手，梁经纶也伸出了手，握住彼此的手，方孟敖的目光望向梁经纶的目光，两人都在审视着对方，良久沉默。“久仰，幸会。”梁经纶谨慎地打破沉默，“梁先生，请跟我来。”方孟敖没有寒暄，松开了握他的手，陪着他向飞行员们整齐的队伍走去。　　　　方孟敖望向飞行员们，“现在我给大家介绍一个最懂经济的人。”说到这里他郑重地请梁经纶向前走了一步，“燕京大学经济系梁经纶教授，我国著名的经济学专家何其沧先生最好的学生，伦敦经济学院的博士。我们平时没有机会读书看报，因此不知道，前年还有去年许多揭露孔家和宋家经济贪腐的文章就是他写的。”　　　　方孟韦伸手覆上方孟孟的额头，稍微一用力，就将方孟孟探出的头收了回来，他始终对梁经纶是有成见的。何孝钰和谢木兰都与梁经纶走得近，学校上下亦有不少女同学被他的学识和独特的忧郁气质所吸引，方孟韦不能让方孟孟也成为其中一员。“不要去靠近梁经纶。”方孟韦说，方孟孟虽然还在听着外面的对话，“好。”，干脆利落的答应。　　　　方孟敖等大家欢迎梁经纶的掌声慢慢小了，大声地说，“现在我得告诉你们两个消息。一个是你们不高兴的消息，一个是你们高兴的消息。”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方孟敖继续说，“不高兴的消息就是今晚的联欢会不开了。高兴的消息就是同学们给我们请来了梁教授，我代表整个大队，欢迎梁教授给我们讲一讲，怎么去查北平那些贪腐的经济案子。”　　　　卢嘉琪看向梁经纶，她是今天那六十八个学生之一，联欢会取消的消息也是刚刚知道的，这个是学生会组织的活动，背后应该是共\\产\\党的学\运部在指挥，组织的很突然，取消的更突然。“七六指示”中明确提出，只能在一定的组织形式内，做一定的活动，即做情况允许下的活动，这一次显然不像是学\运部的指挥。　　　　是学生会同学的自行组织？的确有可能，方孟敖和他的稽查大队将粮食送到学生手里，同学们欣喜雀跃是正常的，学\运部发现这个，梁经纶及时出面阻止，逻辑上可以说得通。当然还存在第二种解释，便是第三方的介入，如果是国民党那里，也能说得通，方孟敖和队员们代表的是国防部，此时的联欢会是一个好的宣传。　　　　如果是第二种解释，情况自然比第一种要复杂得多。一是从头到尾卢嘉琪并未接到任何的指示和任务，二是偏偏是梁经纶出面阻止，这样就能坐实他只有共\\产\\党这一重身份吗？表面上的确是。还有刚才方孟敖提到梁经纶发表的文章，近三年的所有，卢嘉琪都一一仔细研读过，的确是从专业角度，毫不留情地批判孔宋的经济贪腐。　　　　卢嘉琪身份特殊，是不可能仅仅因为怀疑梁经纶就去联系中\共北平地下党的，况且就算是去问，她也不能得到任何答复，下级是不能向上级打听情况的。卢嘉琪现在寄希望于曾可达和铁血救国会，五人小组解散之后，国防部预备干部局一定会有所反应，她现在能做的除了小心不暴露身份，只有耐心等待。　　　　梁经纶已经进入到忘我的演讲状态：“现时国家所谓的金融机构，包括四行、两局、一库、一会。四行就是中央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中国农民银行，而核心是中央银行。两局是国民政府的中央信托局和邮政储金汇业局。一库是中央合作金库。一会是全国经济委员会。这四行、两局、一库、一会拥有一千一百七十个单位，职员两万四千多人。就是这一千多个机构，两万多人，把握着全中国的财产。”　　　　“可是国民政府的总预算上却没有他们的科目，财政金融主管部门里竟没有他们的案卷，主持审计的机关里没有他们的记录，考试铨叙的机关里没有他们的影子。为什么呢？因为在暗中操纵掌握这八个行局库会的二十个人，全都是高居在国民政府各个部委之上的要人！换句话说，也就是这二十个人，掌控着国家整个的财政金融大权和全体人民的命脉，决定着国家和全体人民的命运！”　　　　方孟敖望向梁经纶：“请问梁先生一句话，你可以回答我，也可以不回答我。”梁经纶：“请问。”方孟敖：“梁先生刚才说的那二十个人，包不包括中央银行驻各大城市分行的行长？”方孟孟不由得拉住方孟韦的手，何孝钰站在方孟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而谢木兰这时却出神地望向梁经纶，并没有听进去方孟敖这至关重要的一问。　　　　梁经纶当然明白，明确地答道：“不包括。中央银行驻各大城市分行的行长只不过是这八个行局库会一千一百七十个机构的理事或者监事而已。他们为这二十个人和他们的家族卖命，却还掌握不了国家和人民的命脉。”“谢谢梁先生的解答。”方孟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更多的表情，“请梁先生继续讲。”　　　　方孟孟看着方孟韦，方家三个孩子，无一人涉及经济金融方面，虽一直知道方步亭是给他人卖命，但在听到梁经纶刚才那般肯定的答复后，心中依旧波澜起伏。他们的父亲方步亭，虽然位高权重，但也只是走到南天门外，进不了天庭，现在却要拿着他开刀，多么讽刺的现实，方孟孟心中忽然冒出一句，“人将不人，国将不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