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韦,家里面有琴吗?”方孟敖走回方孟孟的房间问,“琴?”方孟韦问,“钢琴。”方孟敖说,“有,但是搬来这里之后,再没有弹过。”方孟韦说。“在哪?”方孟敖问,在二层一个小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架三角钢琴,旁边摆着琴谱,有贝多芬、肖邦、巴赫和舒伯特,方孟孟拿着琴谱,看着方孟敖和方孟韦打算把钢琴搬去一楼。 何孝钰和谢木兰也听到声响,从房间里走出,看着方孟敖和方孟韦搬着一架三角钢琴,“大哥,小哥,你们要搬钢琴?”谢木兰问,何孝钰看向方孟敖,眼中带着不解。“木兰,我们别挡到他们。”何孝钰轻声说,谢木兰直接跑下一楼,说“我看摆在这里就好。”是客厅大门左手边的空处。 方孟敖和方孟韦一用力,方孟孟抱着琴谱递给何孝钰,问“孝钰姐姐,这里面你最喜欢哪个?”何孝钰的目光还在方孟敖的身上,“啊?我最喜欢...”看了看琴谱上的曲子,说“我最喜欢贝多芬。”“木兰,你喜欢谁?”方孟孟站在二楼问谢木兰,谢木兰想了想说,“我欣赏不来那些古典曲子,都不如现在的好听。” “你去哪?”何孝钰问方孟孟,“还有琴凳。”方孟孟说,“我同你去搬。”何孝钰说,方孟孟点点头,问“孝钰姐姐,你一会儿会弹琴吗?”“你大哥搬的钢琴,让他弹吧。”何孝钰说。钢琴无比艰难地被抬到了一楼,方孟敖伸手,按了几个琴键,长久没碰过的琴,自然音都是乱的,听着让人莫名生出一种难受。 方孟敖在调音,他的钢琴是方步亭亲手教的,还曾经在学校拿过奖,方孟韦原先也会,颠沛流离,他和方步亭也生出隔阂,方步亭亦不再弹琴,渐渐地他也就不会了。原先方步亭想过要教谢木兰,可是每每带着谢木兰坐在琴旁,总是能想到方孟孟,那双稚嫩小巧的手,跟着他游离在琴键上,弹着最简单的曲子。 方孟敖又试弹几个音符,“差不多了。多久没用了?”“家里只有爸会弹。”方孟韦递过脸盆里的湿毛巾,“住到这里,他就一次也没有弹过了。”“燕大的同学,你们谁来弹?”方孟敖先望了一眼谢木兰,接着望了一眼何孝钰,“在这里,弹什么都可以,包括当局禁止的革\命歌曲。” “大爸也从来不教我,我可不会。”谢木兰立刻转向何孝钰,“孝钰,你会弹,弹一曲...”说到这里她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黄河大合唱》,怎么样?”“我什么时候会弹了?”何孝钰望着谢木兰极力撮合的样子,勉强微笑一下说。“平时我们合唱,不都是你在弹吗?”谢木兰问,“不懂就别瞎说,那是风琴,不是钢琴。还是听你大哥弹吧。”何孝钰说。 方孟敖没有再为难何孝钰,目光转向方孟孟,“我调好琴不是给自己弹的,孟孟,你来。”方孟孟有些迟疑,“弹我教你的那首。”方孟敖说,方孟孟犹豫一会儿,但还是点点头,和方孟敖并排坐在琴凳上。方孟敖伸出左手,方孟孟伸出右手,合奏的是肖邦第九乐章降E大调夜曲,夏天的夜晚,方太太总会让方步亭弹这首曲子,平易优美,饱含诗意。 方孟孟的钢琴是半路出家,简单的谱子还好,一难就招架不住,总有错误,手法也有问题。小时候方孟敖带着她学琴,大多都是当个乐趣,抱在膝盖上,带着方孟孟弹一些他和方步亭写的简单乐谱。后来方孟孟回家,方步亭却再不弹琴,她不好问原因,好在燕大有专业的老师,她也加入学生剧社,水平提高不少。 去杭州探望方孟敖的时候,航校有军乐队,一架立式钢琴是可以平时用的,方孟孟本来是想给方孟敖展示一下,结果从头到尾方孟敖的脸色就没好过。刚刚弹罢,方孟敖一下子变成了严厉的老师,“你这样弹琴可不行。”方孟敖说,“我觉得还好。”方孟孟说,“我现在是你的老师,你不能顶嘴。”方孟敖又说。 方孟孟看向方孟敖,伸出手笑着说,“先生莫不是要打我手板?”结果方孟敖还真不客气,直直打下去,虽力道减轻许多,但方孟孟仍吃痛地抖了一下。“你去问问郭晋阳、陈长武他们,平日里我是怎么当教官的。”方孟敖说。方孟孟一脸地不开心,说“我弹琴不好,你就打我手,一会儿手全肿了,还怎么弹琴?” “这倒是,那就不打手。”方孟敖说,方孟孟赶紧护住头,“不能打头!”又遮住脸,“不能掐脸。”“这不让,那不让,那我就打屁股。”方孟敖笑着说,“那...更不行。”方孟孟一脸委屈地说。“没个惩罚的方法,树不起我这先生的威严。”方孟敖若有所思地说,方孟孟一脸恐惧,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 “这么吧。”方孟敖突然说,“弹错一下,就在杭州多住一日,怎么样?”“那我估计给在杭州住十年。”方孟孟看向方孟敖,带着乞求的眼神。“端茶倒水,捏腰捶腿,你选一个?”方孟敖问,方孟孟小声地撒娇,“弹不好琴,别人家先生不是罚练习就是抄乐谱,哥哥是找佣人来了,要不要我再烧菜做饭,洗衣拖地呀?” “你要是愿意,这些活儿就轮着做。”方孟敖故意逗方孟孟,“我不弹了,大哥你当不了先生。”方孟孟说,“我不弹,你还能逼我不成?”方孟敖却没有接话,自己坐到钢琴前,指尖轻动,组成优美的旋律。“真的不弹?”方孟敖笑着问,方孟孟笑着坐到方孟敖的身边,还不忘再说一句,“弹错了,不准打我手。” 方孟孟回忆着曾经,接连按错几个音,戛然而止,有些奇怪地看向四周,“你弹错了。”方孟敖说,“啊?嗯。”方孟孟呆呆地,“我琴艺不精,还是大哥自己弹吧。”说完起身,站到了方孟韦的旁边。方孟敖看向方孟孟,她显然刚才在想其他事,不专心自然弹错,“再错了,我就打你手。”方孟敖说。 “好。”方孟孟应下,没有反驳,也没有撒娇,今时不同往日,再难有曾经那般轻松愉快的心情。方孟敖自己却不知道该弹什么,按了几个键,接着望向客厅大门,“会弹琴的人已经回来了,孟韦,你去接一下吧。”方步亭已经回来一会儿,在院子里听着熟悉的乐曲,直到弹错了音,他才缓缓地向客厅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