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继承看向副官，缓缓说“看来，我今天是要帮方步亭管教管教他的混账儿女。”虽对着的是方孟孟，话却是向方孟敖说的，“开枪！”副官一愣，王蒲忱更是心提到了嗓子眼，谁都不明白陈继承的命令是下给谁的。“司令。”副官问，“您让谁开枪？”“你。”陈继承回答，副官心中一惊，他们根本没有理由去杀方孟孟！　　　　郭晋阳一身一身地出冷汗，邵元刚握着枪已经想要出去救方孟孟，只有陈长武一人尚且冷静，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向飞行员们说，“冷静！谁都不许动！”方孟孟看向陈继承，眼神中竟然没有一丝恐惧，问道“我可以说遗言吗？”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见过大江大浪的副官，此时心中竟恨不得方孟孟长篇大论。　　　　方孟孟将目光转向王蒲忱，声音比刚才柔和许多，“请您转告我的父亲和哥哥，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回家。”无比简单的一句话。王蒲忱自然不会接受，“陈司令，方小姐是方行长和方大队长的心头肉，您这一枪下去，后果不堪设想！”陈继承没有说话，方孟孟看向副官，刚才圆睁的眼睛此时也缓和下来，脸上隐约带着无奈和释然的微笑，静静地等待死亡。　　　　古人常说一失足成千古恨，方孟孟此时感受得淋漓尽致。心里有了惦念的人，什么不害怕死亡都是胡说的，只不过退无可退，只能拿命当赌注。军营大门外传来了吉普车疾驰的声音，王蒲忱倏地向大门那边望去，陈继承也转过头向大门那边望去。曾可达那辆吉普毫不减速径直驶向营房，一直到离陈继承和王蒲忱几米处才猛地刹住。　　　　曾可达跳下来，同时将电文塞进上衣的下边口袋。来之前他就知道军营内定是一片混乱，可没有想到竟会是这般混乱，曾可达看向陈继承“陈司令，这位是？”陈继承没有回答，他心中憋着火，这会儿当着方孟孟这个外人不好发作，但也不意味着他要给曾可达和王蒲忱好脸色。“是方小姐。”王蒲忱回答，“方孟熙。”　　　　“放了她。”曾可达对副官下令，他们同为少将军衔，按理来说陈继承的副官是不用听曾可达的，但是现在他也急需一个台阶，便将枪放了下来。“你走吧。”曾可达对方孟孟说。方孟孟暗暗长舒一口气，身体有些僵硬，虽然陈继承再没有看她，仍是十分恭敬地深鞠一躬，“抱歉！给长官们添了麻烦。”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军营。　　　　这里除了曾可达，其余人都已为人父母，虽从头到尾都没想将方孟孟怎样，却自觉这种吓唬有些卑鄙，尤其最后还是方孟孟在道歉。陈继承转过神来，今天保密局北平站站在了国防部调查组一边，那张脸更黑了，紧盯着王蒲忱。“陈副总司令！”曾可达走到陈继承身边，标准地举手敬了个礼。陈继承这才望向他：“有国防部新的军令吗？”　　　　曾可达：“我没有国防部新的军令，只是想请陈副总司令到门卫室去...”“没有就不要再开口！”陈继承当然知道他不可能有新的军令，立刻喝断了他，紧接着望向王蒲忱喝道，“王蒲忱！这就是你要的十分钟！从现在起你已经不是北平站的站长了，要咳嗽一边咳去！”王蒲忱却依然站在那里，咳得愈发厉害了。　　　　“一号专线的电话，请陈副总司令立刻到门卫室去接！”曾可达语气中带着不可置否的坚定，“南京方面特许，这里的电话已经加密特控，现在直通南京，直通一号专线。”陈继承心中暗惊，只好慢慢放下了那只下令冲营的手，向门卫室走去，曾可达紧跟着他向门卫室走去，电话那边的自然是建丰同志。　　　　陈继承的车队开走了，曾可达放下了帽檐边敬礼的手。第四兵团特务营和警备司令部那些宪兵兀自怔怔地笔挺在那里。曾可达：“没你们的任务了，都撤了吧。”特务营长只好领着那些特务兵上了中吉普，宪兵们纷纷列队，爬上了军用十轮大卡车。三俩车开出了大门，军营里立刻安静，只剩下曾可达、王蒲忱和军统执行组的那十几个人。　　　　曾可达这才腾出空将手伸向王蒲忱一握：“辛苦王站长了。”王蒲忱又恢复了那副病怏怏的状态，“执行任务，应该的。”曾可达松开了手，忧心忡忡地问“方小姐是怎么回事？”王蒲忱将刚才发生的事简略地叙述一遍，陈继承的做法显然是没有将方孟敖和国防部预备干部局放在眼里，可刚刚收到绝密电文的曾可达不能不注意方孟敖的情绪。　　　　“曾督查。”王蒲忱压低声音，“我认为方小姐胆识过人，可以...”后面的便没有再说。“不要碰她。”曾可达说，“她可以牵动方家所有人，要好好保护。”王蒲忱点头，消去心中想把方孟孟发展成铁血救国会成员的意图。曾可达：“还有任务需要王站长配合，我们一起进去吧。”说着走向营房的大门边。　　　　大门依然紧闭，里面竟出奇的安静。曾可达大声说道：“我是曾督查！陈副总司令他们都撤了，开门吧！”郭晋阳又搬进方孟敖单间两把凳子，放在曾可达和王蒲忱身后，便立刻退出去将门关了。曾可达看向方孟敖：“方小姐已经回去了。”方孟敖悬着的心算是放下来，“请坐。”对曾可达和王蒲忱说道。　　　　方孟孟一路快走，到了燕大门口才稍微平静一些，背后已经生出一身冷汗，手也在不由自主地颤抖，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急急叫上一辆黄包车，她现在只想回家。坐在车上不停喘气，头也有些晕，“小姐，你是身体不舒服？”车夫问。“没有。”方孟孟回答，“请您稍微快一些，我有急事。”车夫还是感觉方孟孟身体微恙，便加快了步伐。　　　　“孟熙，你回来了。”蔡妈招呼，看着方孟孟有些苍白的脸，焦急地问，“怎么了，用不用找医生来？”方孟孟摇摇头，“家里面没人？”她显然是看到方步亭的车不在院中。蔡妈回答：“襄理陪着行长和夫人去了崔副主任家，孟韦还没有回来。”又去？方孟孟内心疑惑，对蔡妈说，“帮我煮一碗粥，要热一些。”　　　　“刚刚下完雨。”蔡妈说，“我给你先热些姜汤。”方孟孟机械地点点头，家里没人，她现在也没有什么上楼的力气，洗完手，便坐在沙发上。王妈拿过一条薄毯，“快盖上，小心生病。”方孟孟没有拒绝，对王妈说，“没什么事，您和蔡妈别担心。”“没什么事儿也要好好护着。”王妈说，“真要有什么事儿，那就是大事儿。”　　　　蔡妈是江苏无锡人，无儿无女一人生活，跟着方步亭从重庆来得北平。而王妈则是北平本地人，是后来才来得方家，方孟孟微微笑笑，“您这一天儿来儿去的，把我的口音都要带跑了。”王妈看着方孟孟稍微打起精神，这才放心一些，问“要吃什么点心吗？家里面正好有稻香村的，行长特意给你留的。”“豌豆酥吧，就要一个。”方孟孟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