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承熙知道白葭为什么不理他,走过去站在她面前,“我能跟你谈谈吗?”白葭看他一眼,没有说话。慕承熙在她身旁坐下。
“我们讨论的时候,最开始的名单上没有你,后来不知道是谁给加了上去,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又改了名单。”慕承熙诚挚地说。
“没关系啊,给我就拿着,买零食给大家分着吃也挺好的。”白葭表情恬淡,仿佛对这件事毫不在意。
“我知道你不想要。”慕承熙低声说,“不然的话,刚才我叫你,你干嘛不理我了呢?”
“我没听见,车上人太多了,我看到有位子就坐下。”
“我真的挺抱歉的。”
“干嘛道歉,我确实符合条件。”白葭主动说:“我从小没有爸爸,我妈嫁给一个华侨在美国定居,不要我了,舅舅舅妈拿了她一笔钱,所以才会同意让我寄住在他们家。”
慕承熙没想到白葭什么都告诉他,而且她说起自己的身世时语气是那么自然,没有故作坚强,也不隐瞒什么,忽然有点感动,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女孩自尊心很强,小心翼翼接近,就怕碰到她脆弱的自尊心,哪知道,她比自己想象中要坦然。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无所谓,白葭低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糖盒,从五颜六色的果汁糖里选了一颗放进嘴里,又把糖盒给慕承熙。慕承熙心头一热,接过去也选了一颗放进嘴里,默默记住糖盒上的牌子。
她不仅善解人意,身上还有一种特别的妩媚,一种带着点青涩的女人味,和她相比,学校里其他女孩气质硬邦邦的不说,大多数还有一种盛气凌人的俗气,不像她,似水的温柔。
“还有一个多月就期中考了,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补习一下数学。”
“不用了。”
慕承熙没想到白葭会一口拒绝,有点失望,“要是你怕给别的同学看到引起误会,可以周末的时候去我家,我爸妈工作忙,通常都不在家,家里只有我爷爷奶奶。”
“真的不用了。”白葭再次拒绝,“功课那么紧,谁的时间都宝贵,我自己少睡一小时复习就行。”
气氛冷了下去,白葭不再说话,慕承熙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过了很久很久,他悄悄看向白葭,心跳瞬间加速,她闭着眼睛像是在养神,风吹起她柔细发亮的发丝,一缕头发落在玫瑰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上,夕阳的光线勾勒出她雪白清秀侧脸优美的弧线,少女青春洋溢的美令人窒息。
“你发没发现你坐过站了?”白葭睁开眼睛,看一眼窗外的景物,对慕承熙说。慕承熙这才回过神来,笑说:“是啊,已经过了两站,只能坐到终点站再折返了。”
白葭到站了,下车前和慕承熙道别,慕承熙目送她下车,视线一路跟随她的背影,她高挑纤细,比班上大部分女孩都瘦,却有着最好看的腰线和背影。
直到她的影子再也看不到,慕承熙低下头,心里满满都是莫名的喜悦。
白葭回到家里,舅妈已经准备好了晚饭,一家人照例围在餐桌旁吃饭,电视里播放本地新闻,白源第一个发现姐姐出现在电视屏幕上,拿遥控器加大音量。
正是电视台记者的那段采访,镜头里白葭相貌清纯、举止优雅,白劲松看了忍不住夸奖外甥女:“我们白葭长得就是漂亮,上了电视跟明星似的。”
“是呀。”舅妈也在一旁附和,“白葭是挺上镜的。”
“姐,什么是助学金啊,是不是给困难学生的?”白源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
白葭看了舅妈一眼,见她瞬间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向弟弟解释:“是教育局拨给学校的专项基金,每个班都有固定名额的,不一定是困难学生才有,我们班是谁拿了谁请客,这样大家都有份的。”
“现在的学生可够机灵的,名额不要白不要,申请下来以后大家瓜分,蛮好蛮好。”白劲松自然也知道妻子心里在想什么,替外甥女打圆场。舅妈瞪了丈夫一眼,嘴角微撇。
白葭端着碗吃饭,一晚上沉默。
陈望知在替公司拉货回来的途中发生车祸,不仅车毁人亡,一车货物也被高速公路附近的村民一抢而空,公司接到警方通知,派人带马丽珠去把陈望知的尸体拉回来,马丽珠哭了一路,到家的时候,头和脸都肿了。
白葭听说了这件事,放学回来,先到陈家转了一圈,看到陈家母女都在,唯独不见陈凛,找遍了房间内外,都没看到他,心里很着急。
院子也找了一遍,才看到陈凛神情悲伤地坐在他家屋后的墙根下,回家放下书包,悄悄向他走过去,打开手里的小纸包,把纸包里的银丝酥拿给他吃。
“不想吃。”陈凛只想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吃,什么都不想。白葭跪坐在他身边,陪他坐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哄着他把银丝酥吃了。
“这些都是命,你不要太伤心了。”
“不是命,是祸。”
“我跟你一样的,我从小就没有爸爸,我妈也不喜欢我,我跟你一样的。”
陈凛看着她那张清丽的小脸,一腔悲痛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靠在她肩头大哭起来。
少年丧父,人生三大不幸之一,白葭知道此时说什么都不能抚平他失去至亲的哀痛,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陈凛把她像珍宝一样抱进怀里,她的身上都是淡雅的栀子花的香气,他贪婪地嗅着,抚慰心头的伤痛。
家里设了灵堂,左邻右舍都送了花圈过来,马丽珠悲痛欲绝,躺在床上哭晕过去好几回,陈凛和陈燕披麻戴孝跪在堂屋烧纸钱,始终不能接受父亲就这么去了,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啊,他去了,这个家可怎么办呢?
公司领导派人来慰问,给了点补偿金,并且表示因货物被哄抢造成的经济损失公司自行承担,本来按照警方的现场勘查,是陈望知的全责,但既然人已经走了,他们也不想令孤儿寡母雪上加霜。
陈凛一直是麻木的,几乎没怎么哭,继母悲痛过度,妹妹又还小,他不能不在这个时候担起家庭的重任,停灵的几天,前来吊唁的人都是他接待打点,几乎每天都忙到深夜才睡,好几次累得趴倒在床上就不想起来。
出殡那天,陈凛在一片白茫茫之中看到白葭,清丽的她,远远地看就像一朵亭亭玉立的白莲,冲她招招手,看着她跑过来,抱她进怀里,脸贴着她的脸,“白葭,我恐怕不能上大学了,明天就考试了,但我没心情去。”
“我知道。”白葭明白他此时的心情,也想给他一点安慰,但是又不想看到他放弃,“你去试一试也行啊,考上大学你才能找个好一点工作,才能养你妈妈和妹妹,要是高中就辍学,你找不到好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