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痛苦挣扎着,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嘶声力竭。
自从莫名卷入皇城权利之争后,她就在不断失去,又一次,她眼睁睁地看着司空夫人也死在她面前。她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痛意随着鲜血呕了出来,司空焰愣愣地看着那逐渐熄灭的火焰,目光也暗了下去。
她颤抖地吸着风,冷意如刀,片片划过她的咽喉,将她整个人四分五裂。她竟然没有落泪,竟然连泪也没有了。如今,她的脑中只反复回荡着一句话,司空夫人死了,夫人死了,夫人死了
天地间唯有风还在动,满目红叶萧萧。
她那么小心翼翼,那么想要拯救身边的每一个人,却让身边的人,都接连死去。
突然,身后绕过一双手来,蒙住了她的眼睛,遮住了前方的山河萧瑟。被冻得失去知觉的双眸骤然一暖,让她猝不及防地涌出泪来。
那一刻,所有感知如滔滔江水淹没了她,苦苦抑制的泪水再也止歇不住。他将她拥进怀中,无声无息。她伏进他的怀中,放声大哭。
“早在司空氏选择叛城的那一刻起,这个结局便注定了。”
“你该明白,你改变不了什么。”
“焰儿,你还有我。”
风又大了,她的哭泣声逐渐掩去。司空焰双眸失色,眼中还挂着泪水,哽咽道:“慕忘,我求你了。”这是第一次她开口求他,“放了师父慕忘,我求你”
慕忘深深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回答。
她的声音落了下去,风里便再无声响。
这世上,她已没有亲人。
红叶一片片落在院内,时光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她站在树下,仰望着不息的红叶如火焰般燃放在枝头。它们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疯狂地吸食着同一处养分。
当时的司空焰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会有那么多。她每天除了吃,就是玩,要么就像现在这样,看着树下的落叶发呆。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总之,及时行乐就对了。因为是司空家的小姐,也没人敢拦着她。所以,她从来不觉得是个多么可怕的东西。
直到有一夜,她躲在庭院角落的阴影处,窥探着司空夫人的神情。她端坐在椅子上,抱着司空将军的牌位,目光直视前方,一脸漠然。
司空夫人一向是冷静而严厉的,冷静得有时都让司空焰害怕。她后来养成那般冷淡的性子,也大都是源于司空夫人。她从不敢在夫人面前大声喧哗,也从不敢显露出任性的模样。
但是,现下司空夫人脸上的漠然,却不是冷静,而是一种无可奈何。
那一刻,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有些事情,终非人力所能企及。就像此刻,她无论怎么祈祷,怎么想方设法,也无法让司空夫人的心情好起来。
那一夜,就像树上娇嫩的红叶一样,生了出来。一片、两片、三片越来越多,越来越高,越来越无法满足。
她拿着剑旋转在那些飘落不息的红叶间,总是忍不住去想,那些飘落的愿望是实现了,还是被放弃了。她有时会觉得那些红叶有些可怜,人的一生可以有无数个愿望,但每一片红叶却只有一次新生的机会。
她有时犯了过错,或说了谎话,司空夫人便会拿问水来惩罚她。所以她从小就害怕问水,那种冰冷透骨的东西在脑中攀爬摩擦的感觉,她只要想想,就会胆寒。但是,她心里又明白,明白夫人不过是面冷心软。
她本以为两月禁锢之后,同司空夫人冷战一段时间,便能显出自己心意已决,为救师父增加筹码。又怎会想到,如今再也没有和好的机会。
她本以为司空夫人让她嫁给慕忘,是为了获取情报,便于篡位。可如今看来,这似乎成了司空焰最好的保命符。司空家的人,因为司空夫人叛变之事,无一不获罪入狱。独独只有她司空焰,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只因为她嫁入了王室,才被免除罪责。
有没有一种可能,司空夫人早已做好了篡位失败的准备,才给她留了这么一条后路。她不知道,也无从求证。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足以让她追悔莫及。
她本以为司空夫人已是心如磐石,不可移之。可司空夫人还是在临死前推了她一下,那一下,看似是要让她葬身业火,可实际却是将她推出了火海。但推出火海又怎么样呢?她的心仍是坠入了折磨不休的红莲地狱之中。哀大莫过于心死,她宁愿自己的心真的死了,便不用再被迫清醒着受尽折磨。不用在失去之后,再苦苦怀念曾经拥有的人事。
温绥是这样,司空夫人也是这样。为什么,她总是等到来不及的时候,才开始后悔
司空焰接住了树上落下的红叶,如今,它冰凉而枯萎,那是生命之火熄灭后的死寂。
如今,每一件事,每一个人,她都求而不得。
如今,她才明白,这人世间,只有不息,才能永恒不朽地存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