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带着小豆子进了宫,绕过那一幅水墨长绫的照壁,何子岕一眼便望见高嬷嬷在一侧的空地上打理着药田,便上前打了声招呼。
他唤了一声高嬷嬷,笑着问道:“此时天将傍晚,您怎么不在御花园里,到又回到长安宫中?”高嬷嬷虽然名为长安宫的掌事嬷嬷,十里日到有七八日住在御花园中,何子岕早便习以为常。
瞧得是何子岕回来,高嬷嬷便立起了身子,再将褐色布裙上的泥土掸一掸,踩着沟垄过来与他见礼。她的腿脚不大便利,走起路来有些蹒跚,何子岕便关切地笑道:“嬷嬷您慢一些,我便在这里等您。”
“今日是您与六公主的生辰,做奴婢的自然要前来磕头”,冲着何子岕,高嬷嬷眼中又是别样的慈祥。她已然迈过田埂,走到一旁的篱笆墙下,再整了整身上的衣襟,果然冲何子岕恭恭敬敬叩下头去。
何子岕慌忙伸手来搀,急急说道:“高嬷嬷,您是从前服侍过我母亲的老人,又是许家的旧婢,万万不可行这样的大礼。”
高嬷嬷眼中闪着凝视又欣慰的笑意,冲何子岕展颜说道:“如何使不得?您与公主今年都满了十岁,如此的锦绣风采,又长成了大人,小姐若在天有灵,还不晓得怎样欢喜。做奴婢的行了这个礼,心里才舒坦开心。”
何子岕听得说得情深,不忍拂却这一片心意,只得受了她的礼,这才搀着她起身。高嬷嬷瞧见何子岕头上落着朵金色的丹桂,便慈爱地替他拂去,又疼惜地说道:“虽说日头将要下地,殿下您还是撑一把伞遮阳的好,小豆子越发地偷懒。瞧瞧这一身的汗,是打哪里回来?”
何子岕撩起衣襟在一旁的竹椅上落了坐,饮了盏泡好的金银花水,便笑着与高嬷嬷说道:“今日德妃娘娘赐了宫宴,便陪着姐姐在长安宫里一同用的午膳。因是多饮了几杯杏酒,姐姐便留我多盘桓了一回,便到了这个时辰。”
嗅得何子岕身上有淡淡的酒气,高嬷嬷半是心疼半是埋怨:“殿下如何能饮这许多酒,六公主也不劝一劝您?若伤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许是被酒意所染,他的话里比平日多了几分:“不妨试,姐姐今日很是欢喜,我不好拂她的心意,这才多饮了两盅杏酒,如今已然醒了。想来我们姐弟也算得好福气,身份虽然尴尬,却还能相依为命,一同活在这个宫里。”
打从许家没落,高嬷嬷便被罚在御花园里做了种植花草的奴仆,幸好危难之时被陪在先皇后身边的许馨所救,从此又回到故主身旁,一颗心都给了他们母子。
再后来许馨过世,她瞧着这对孪生姐弟孤苦无依,托了好些关系留在了何子岕身边。虽然只是一名奴仆,却也给过他不一样的关怀。
今日听见何子岕口口声声说着不妨事,实则话中隐约透出抱怨之意,高嬷嬷自然为小主子鸣不平,又为那一日何子岚的顶撞心生闷气。
晓得她二人姐弟情深,高嬷嬷却不敢守着何子岕编排何子岚,而是谆谆劝道:“殿下少说两句,若叫旁人听出您言语之中的埋怨之意,再传到陛下耳中,便多了些不必要的是非。想来便是不能封为藩王,您能在京城里另外开府也是桩美事。”
高嬷嬷心里也有番盘算,再过得几年,何子岚下嫁一位如意驸马,何子岕若是也能留在京中,姐弟二人互相扶持,光复许家的门楣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