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烟一直在沉睡,在梦里,她梦到浮浮沉沉的大海。有模糊的光影随着海水漂浮,她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那些话那么远又那么近,她听不到具体的内容,可却觉得那道声音让她很安心,让她觉得即使在冰冷的海水中,也不觉得害怕
她知道自己这样继续下去不好,可眼睛怎么也睁不开,身体的五官仿佛被封闭了,她能听到的,看到的。感觉到的,只有她自己想象到的那些东西,她不停地在漆黑的海洋里游荡,寻找着什么。她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但寻找的是那么强烈。
直到这一天。
她忽然感觉到自己从海水里冲出来,目光里充斥了强烈的光亮,她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迷茫,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发呆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她才缓缓的的抬头看了一下周围,干净而清爽的房间透着阵阵的竹香和花香。窗户敞开,满室灿烂而热烈的阳光,她动了动手,苍白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黄色。
房间里很安静,除了她之外没有人,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
她花了一些时间,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以及她真的还活着。最初醒来,脑子的确空白了很长一段时间。但现在很多东西慢慢的都恢复了过来,她记起了沉睡之前发生的事情,也记得船发生爆炸那一刻,她和秦墨两人被爆炸的气浪冲到海里的片段,可之后的事情,她仅有的记忆,只剩下无尽的海水,还有几句模糊的话。
机械的从床上起来,苏暮烟抬步在房间里寻找,她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么。
是秦墨。
他在哪里?
苏暮烟缓缓地踏在地上,长久没运动的腿微微的颤抖起来,她咬牙站稳,手刚离开床,身体噗通一声,直直的躺在软绵的地毯上,她倒在地上的那一刻,脑子里慢半拍的想,原来自己摔倒了。
她花了几分钟时间,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而后扶着房间里的东西,缓慢的向门口走去。
从床到门口不过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她却走的很费力,像是走在荆棘上一般。
走到门口,她喘了几口气,抬手颤抖的搭在门上,而后缓慢的将门打开。
就在她快要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忽然感觉到门的另一边有人在推门,她抬头看向门口,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门缝里缓缓地呈现那人的身影,苏暮烟的身影在刹那被定住了,一切都被无限的拉长,一秒钟漫长的仿佛一个世纪。
她怔怔的看着那人,细细的描摹他的身影,比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清减了很多,脸颊凹陷,颧骨突出,双眸也更加的漆黑,仿佛蒙上了一层黑雾。
她张嘴想要说话,然而每等她说出话,超负荷的身体忽然瘫软了下去。
下一刻,身体落入一个有力的怀抱里,将她深深的圈在了自己怀里,像是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会跑掉似的。
苏暮烟因为跌倒而下沉的心,因为这个拥抱蓦地就安定了下来,她缓缓地抬头,把脑袋依偎在男人的胸膛里,息间满满的都是他的味道,她抬头,眸底深深的映着他的面容,而他同时也在看着她,目光一瞬也不顺。
“秦墨”
苏暮烟沙哑着开口,声音支离破碎,这一声道出了她所有的不舍和思念,她以为自己会再也见不到他,在临死的那一刻,涌上来的不是面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害怕再也看不到他,天堂,没了他,于她来说都是地狱。
她怕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一个地方。
“秦墨”苏暮烟一声一声的叫着,指尖紧紧地扣住秦墨的衣服,因为太过用力,指甲泛着青白色。
压抑了那么久的恐惧瞬间爆发出来,她想告诉他,自己对他所有的爱意。
秦墨紧紧地抱住她,面色紧绷,在她低缓出他第二声名字,他低头封住了她的唇,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做出了回应。
他的吻隐忍而克制,能清晰的感觉到他有多么狂热的情绪等待爆发,但他始终没爆发出来,只是在她可承受的范围内一次一次的吻着她的唇瓣,将她的眼泪吻去,确认她的存在。
唇纠缠间,每一秒都是极尽缠绵。
情到浓处,无法克制的时候,秦墨却忽然停了下来,他将她稳稳地抱起来,撩起她散落下来的头发,起身走到床边,把她放在床上,“你需要好好休息。”
“我已经休息够了。”苏暮烟开口,声音沙哑的说不出话来。
秦墨捏了捏她的手心,“你昏迷了三个多月,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要一步一步的恢复。”
苏暮烟眼底闪过惊讶,她以为自己昏迷了不过几天时间,没想到是三个月,她昏迷了三个月,他是怎么过来的?
苏暮烟的目光落在秦墨消瘦的脸颊上,心被狠狠地扯了一下,她的尖酸涩,模糊的应了一声,“嗯。”
秦墨摸了摸她的头发,手托着她的肩膀,让她缓缓地躺在床上,在她躺下之后,他没离开,而是坐在了床上,给她按摩身体,每一处肌肤都细细的按摩,他做的那么认真,仿佛做着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
苏暮烟的眼睛渐渐的湿润了起来,她泪眼迷蒙的看着秦墨,心底酸酸的、麻麻的,那些梦中的痛苦和惶恐似乎也随着他温柔的动作而消失。
按摩完后,秦墨握住她的手,十指纠缠。
他俯首,轻轻的吻了她一下,橘色的阳光散落在两人身上,此情此景,美如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大抵是如此吧。
唐佑下了轮渡,按照瑟琳娜提供的地址,找到了秦墨所在的地方,从上次秦柏之的事情发生之后,秦墨就带着苏暮烟消失,再没一丁点的消息流出来,他千方百计从瑟琳娜那里套出秦墨的下落,得知他在这座岛屿上。
推开竹子制作的门,他抬步向房间里走去,院落里幽静而漂亮,仿佛童话中的世界,可这一切他都没时间去欣赏,他来是请秦墨回去的。打从他离职之后,秦氏集团就陷入一片混乱中,秦绍谦不知所踪,秦墨又玩消失,秦柏之入狱秦家在一夕之间,所有能独当一面的人尽数出事。
瑟琳娜隐瞒公司股东,请阮毅坐镇公司,但事情不可能隐瞒一辈子,现在股东们得知秦墨失踪,人心大乱,公司开始陆续的出现问题。
如果秦墨再不出现,秦氏集团,就真的完了。
拾阶而上,走进房间,唐佑在房间里找了几圈,没能发现人影,他往二楼走去。
推开卧室的门,一室的清静,他以为会像一楼一样,没有人影,但门缓缓地打开,视野所及的情景,让他愣了一下,床上的两人,像是一对勺子一般,没有空隙的拥抱在一起,高大的身影是秦墨的,那个娇小的身影则是苏暮烟的。
明明那么焦躁的想要找到秦墨,想告诉他别胡闹了,赶快回公司。
可看到这一幕,那些在来之前练习了千万遍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太过温馨,他没那个勇气和狠心去打破。
唐佑看了一会儿,缓缓地关上了门。
苏暮烟再度醒来,听到耳边有低低的谈话声,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虚掩的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秦墨,另一个只看到衣服的一角,不知道是谁,听声音有些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的感觉。
她动了一下,想要起身,竹床因为她起身的动作,而发出一声微小的吱呀声,门外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打开。
苏暮烟抬眸,看到了秦墨和唐佑,两人的面色平静,丝毫看不出来端倪,但凭着自己的直觉,她知道,两人的情绪并不如表面来的平静。
秦墨走到床边,低声问她:“是不是饿了?我已经煮好了粥。”
“有点,你去帮我盛一碗吧。”苏暮烟点了点头说道。
秦墨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经过唐佑的身边,他强行把唐佑拉了出去。
苏暮烟看着两人的争执的样子,心底忽然明白了,唐佑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她低掩了眉眼,陷入了沉思之中。
秦墨煮了鱼片粥,熬了很久,米和鱼片软糯而香甜,入口即化,最适合她这样沉睡了很久,胃虚弱的人。
苏暮烟沉默着喝了整整一碗,她喝粥,秦墨看着她,不时的用毛巾,擦去她嘴角沾染的粥。
她喝完了一碗粥,将空碗递给他。
在他把碗放在桌子上的刹那,她说:“秦墨,我们回市吧。”
他还年轻,还未过三十岁,不能就这样陪着她在这个岛上过一辈子,唐佑来这里,为的是劝他回去。
而秦墨留在这个岛屿上,是为了她。
他们生离死别了两次,他怕了,所以带着她到这个岛屿上,斩断与秦家的一切。
他认为,秦家是害她差点死去的根源。
他不说,她却懂得。
心底纵然千般万般希望他陪着她在这座小岛上度过下半生,但终归不能那么自私。
她爱他,所以不希望因为她而困住了他的脚步,她希望他能走的更远,站的更高。
所以,她说,秦墨,我们回市吧。
她知道,她开口说的话,他会答应。
两周后。
直升机降落在市郊区的一家私家小型停机场,飞机降落后,上面下来一行人,这行人走的很慢,而在这行人的最后,一个男人小心翼翼的扶着一个女人,像是怕她有个闪失,而正是两人拖慢了所有人的速度。
瑟琳娜等待在机场外面,好不容易看到出来了人,她连忙迎了上去。
“先生、太太。”
她走到最后的两人跟前,恭敬的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