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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芩一惯是不吃辣的,但因着这辣味的果馅饼是她自个儿点的,所以怎么也得硬着头皮吃下去。
厨房里头的人太实诚,苏芩说要顶顶辣的,就给她做了顶顶辣的,辣的她双眸泛红,硬憋着一股子眼泪包,可怜兮兮的攥着陆霁斐的宽袖不放。
陆霁斐慢条斯理的咬一口豆沙馅果饼,对苏芩的求救一点都没有要伸出援手的意思。
苏芩吸了吸小鼻子,呼气时满嘴都是刺辣辣的疼。
“姀姀呀,你这带过来的酸枣糕真是太酸了,下次不要再去那家买了。”苏老太太捏一块酸枣糕,吃了几口不喜,便赏给了冬梅。
苏芩正被辣的头晕脑花,囫囵点了点头。
一旁坐着的秦氏却是吃那酸枣糕吃的很对胃口。“我倒觉得这酸枣糕的滋味不错。”
苏博坐在秦氏身边,看着秦氏一口酸枣糕,一口腌黄瓜的吃的兴起,忍不住道:“问白,你少吃些,这腌黄瓜吃多了伤胃。”
“吃你的饭,少理我。”秦氏斜睨苏博一眼,吃完一碟腌黄瓜,又让如安去取了一碟来。
苏芩吃了半块辣果馅饼,实在是吃不下了,索性便硬生生塞给了陆霁斐。
陆霁斐看着手里被啃得乱七八糟的辣味果馅饼,神色不明。
“可,可好次了……”可怜苏芩已经被辣的大舌头了。
陆霁斐偏头看一眼,小姑娘辣的整张小脸烫红,就跟那混在果馅里的红辣椒似得。他不着痕迹的勾唇笑了笑,然后低头咬一口这辣味果馅饼。
苏芩眼睁睁的看着陆霁斐将那块辣味果馅饼吃完,却面无表情的模样,禁不住道:“你,你不辣吗?”
“嗯。”陆霁斐点头,吃一口茶。
怪不得蒹葭说这厮喜欢吃咸重口的东西,这辣椒对他根本就一点都没有影响。
“呕……”突然,坐在旁边的秦氏捂嘴干呕几声。
苏博立时道:“问白,你怎么了?我刚才就让你少吃些,你看看你,你吃这么多,弄伤脾胃了吧?”
苏老太太却道:“秦氏呀,你这,不会是有了吧?”
“有了?有了什么?”苏博一脸奇怪。
苏芩也睁着一双无辜大眼看向苏老太太。
苏老太太一阵挤眉弄眼。
刚刚吃完饭的苏浦泽奶声奶气道:“大婶子是有孕了。”
“什么?”苏博一下蹿起来。
苏芩也惊愕的张大嘴。秦氏已三十好几,虽不显老态,但年纪摆在这里,难道真是有孕了?
“泽哥儿,你怎么知道的?”苏芩用手掌圈着嘴,悄悄跟苏浦泽说话。
苏浦泽道:“我听大夫说的。”
所以这事难不成是真的?而且秦氏已经偷偷瞧过大夫了?苏芩一脸震惊的看向秦氏,秦氏面露羞赧,狠狠剜了苏博一眼,然后赶紧捂着嘴出了屋子。
苏博急匆匆跟上去,大冷的天,额上却一头热汗。
苏芩眼不错的盯着秦氏看半响,突然想起那赵家大奶奶吃酸枣糕的模样,心里一“咯噔”,然后赶紧使劲摇了摇头。
一个寡妇,她这是在想什么呢,兴许人家只是欢喜吃罢了。
奶娃娃小苏蒲还在扒饭,听到动静,抱着碗,仰起一张满是饭粒的小脸,四顾盼着。陆霁斐垂眸,看到苏蒲那双黑乌乌的大眼睛,连着卷翘睫毛,俏生生的可爱。
实在是太像了。
苏蒲正发愣间,对上陆霁斐的目光,赶紧把小脑袋埋进了饭碗里。
这个姐夫虽然长得好看,但眼神太凶了,噗噗不喜欢。
苏蒲滚圆的小脸埋在饭碗里,一双小胖手扒在桌上,被苏芩一把抱起来,放到地上。
“吃完了,去玩吧。”
一旁如安上前,替苏蒲擦了擦小胖脸上沾着的饭粒,然后笑道:“四姐儿都会自己吃饭了,真棒。”
苏蒲骄傲的挺起小胸脯,炫耀道:“我也会自己穿衣裳了。”
这事如安自然知道,昨日里她进屋正准备伺候苏蒲起身,却发现这小胖墩早就坐了起来,正在使劲的把小袄裙往身上套,只是里头的中衣褙子都穿反了。
“是,四姐儿真聪明。”如安笑了,将苏蒲抱出去。
苏老太太今日高兴,吃了几杯酒,看到苏蒲,竟对着她唤“姀姀”。
“姀姀,你怎么又要跑出去了?昨日里才被你祖父罚过,当心那小子吃苦头。”
“老祖宗,你吃醉了。冬梅,快些将老祖宗扶回去歇息,记得吃完解酒汤再睡。”苏芩慌张起身,与冬梅叮嘱道。
苏老太太挥开冬梅,对着苏蒲的方向唤道:“姀姀,那小子的药我让冬梅给你送过去了。”
苏芩面色煞红,她看一眼陆霁斐,赶紧帮着冬梅一道将苏老太太给搀了回去。只这一路,恨不能将苏老太太的嘴给捂上。
“姀姀呀,你怎么又将你祖父出的试题偷给那小子了……”
“姀姀,你这没良心的小东西,总是偷摸着藏好东西给那小子留着。”
“……”
陆霁斐坐在桌旁,身边只剩下一个苏浦泽和张氏。
男人吃一口茶,看一眼身边正襟危坐的苏浦泽。
张氏道:“泽哥儿,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去读会书就歇了吧。”
“嗯。”苏浦泽点头,从实木圆凳上滑下去,牵着张氏的手,慢吞吞出了屋子。
陆霁斐单手扣在桌面上,想起小时自己受罚,那些莫名其妙出现在被褥里头,软枕下面,宽袖暗袋内的药瓶子,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小时的苏芩除了骄纵,还有一项死要面子的脾性。
她虽变着法的折腾自己,但每次看到自己的惨模样,都会躲在后头哭,然后周而复始的又来继续欺负他,也不知是从哪里得的乐趣。反正最后一定会央着苏老太太去宫内寻最好的药膏,偷摸摸的给自己送来。
尤其是偷试题那次,不仅陆霁斐这条池鱼受罚了,就连苏芩这颗掌中珠都被打了两道竹板子。
小姑娘娇嫩嫩的,哭嚎的厉害,就跟要背过气去了似得。但这些皮肉苦陆霁斐却已习惯,所以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小姑娘嚎着嗓子,如丧考妣似得震的满院子鸟都逃了。
小姑娘真是养的太娇了,那竹板子虽然只是轻飘飘的落了两下,但却已留下两道红艳艳的板子痕。
交错在手掌上,暖绒日光下,有层微微鼓起的如蚕茧一样的透明茧子,清晰到甚至能看到里头的脓。
苏龚这一下打狠了,小姑娘大半月没来闹自己,再寻过去的时候,陆霁斐却走了。
时至今日,都无人知道,陆霁斐为何会弃苏龚,反拜入徐玠门下。
那头,苏芩送完苏老太太,赶回来,看到一个人坐在桌前的陆霁斐,搓了搓手,呐呐道:“老祖宗吃醉了酒,胡言乱语呢……”
“嗯。”男人点了点头,道:“与我回去吧。”
“嗯?去哪?”
“回陆府。”陆霁斐起身,拢袖道:“人看过了,饭也吃过了,该回去了吧。”就是闹脾气也应该闹够了。虽然陆霁斐实在不知这小姑娘到底在闹什么脾气。不过他抛下一屋子奏折,亲自来接人,又耐着性子做了这许多事,面子已给的够大。
见苏芩站在那里不动,陆霁斐皱眉道:“若是陆老太太和那陆春蓉说了不好听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他自会替她收拾。
苏芩垂眸,娇悄悄的站在户牖处,头顶处罩着一盏红纱笼灯,晃晃悠悠的打在她身上,千里月华,似霜如雾,如珠如玉。
“我还不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