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门外的秀玲倒也是心大。她想起那日嘉鸿湖上船夫所说,又见尚卿与那公子的关系很微妙,就莫名有种他俩是老夫老妻的错觉。 她笑了笑,日后,指不定那楚公子就成了将军府的姑爷。她潜意识里对楚公子不设防,为了不打扰那二人,关上门便下了楼。 尚卿向来不问它事,于是风晓和来的那马夫都由秀玲管。秀玲估摸着在这嘉鸿湖的时间够了,尚卿也该回京了,于是她提点了马夫几句,让他尽早做好准备。 这些日子,尚卿又是脚伤静养、又是寻人,秀玲跟着也忙得团团转,并无什么时间去嘉鸿湖赏景。听说风晓对这嘉鸿湖十分熟悉她,便想趁着最后的这段时间,让风晓陪着她好好玩一番。这般想着,就立马去找风晓了。 房间没人?秀玲疑惑。 话说,风晓这几日有点怪,自尚卿落水后,她似乎变得忙了起来,时常找不着人影。她也只是解释说,阿姊风寒加重,她每日都要抽出时间去照顾。尚卿待她诚挚,便想帮助她那位软弱的阿姊,却不料风晓拒绝了。之后,尚卿允她尽管放心去照顾,无事不必来清风客栈,风晓仍是拒绝。 为何要拒绝? 秀玲揣着心事下楼,刚到客栈大厅,就瞥见了刚回来的风晓。她似乎很急切,行事匆匆地,连正在朝她招手的自己都未看见。她一个劲地朝楼上走去,似是找尚卿,于是秀玲跟了上去。 门是关着的,尚卿与楚公子还在谈事。而风晓杵在门口,想推门似乎又很犹豫。 “风晓,找尚卿有何事?” “啊~” 秀玲只是轻拍了一下她的背,却引来了她的低声惊呼。风晓被吓到了,转身见是秀玲便也就松了口气。 “尚卿邀了楚公子在里头,估计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 在听到“楚公子”三字时,风晓的脸色微变,但立马恢复。 恰好这会子,房门从里打开,出来之人正是那楚公子。 堵在门口的秀玲,见出来后的楚公子气场大变,犹如风雨欲来之势,连忙给他让路。她又听得屋内的尚卿冷笑一声,心中猜想:莫非尚卿嘴贱,用那阴阳怪气地话将人气走了? “尚卿,你……” “秀玲,我头涨想歇息一会儿。” 尚卿揉了揉眼角,确实是疲惫的模样。秀玲心疼,便想拉着风晓离开,却不料没拉动。 “小姐……” “我无事,小憩一会儿就好。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尚卿打断风晓的话,只以为她是在关心自己。但风晓并没有走,就在尚卿关门的时候,风晓突然将伸手抵在门缝里。 “风晓~” 秀玲惊,连忙扒开她的手,而尚卿的太阳穴直跳。 “有事进来说,秀玲你先退下。” 尚卿的心情沉郁,尤其是在见了楚澜之后。她本以为风晓同自己有事商量,便耐着性子留了她,却不料在秀玲走后,风晓提起了楚澜。 “小姐方才邀楚公子可有急事?” “你问这个作甚?” 她本还是和颜悦色,此刻却变了脸色。而风晓亦是惊觉自己的话越界了。 “小姐,我并没有其它意思,只是见小姐与楚公子来往十分密切,很好奇。” 风晓一直谨记主仆之别,对尚卿从来都称自己是奴婢。尚卿不喜这套,便逼着她改。这个习惯还是强逼了许久才改过来的。这也证明着,尚卿待风晓是真心诚意的。 可今日的风晓处处都透着古怪,她何故关注起了楚澜?尚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并不表态,却不料她突然跪下。这让尚卿想起来风晓阿姊。 “小姐,你定的三日之约到了。无论九皇子说了什么,求你一定要去!!!” 尚卿心头猛跳,她看着风晓,眼神莫名。风晓与她阿姊的性子迥然不同,她处事不卑不亢,也甚得自己的心。她让自己觉着舒服,那自己便也是拿着同等的真心相待。 “你认得九皇子?一直都知道他的身份?” “不是,嘉鸿湖那晚之后,我才知道他的身份。第二日,小姐找不到我,是因为我去找了上官姑娘,与她交换了信息后才得知楚公子就是九皇子。小姐,我并不是有意要骗你,我……奴婢只是……” 也是那日,上官莲才知“尚卿公子”便是骠骑将军府的二小姐,而那傅小姐似乎一直在找自己。 风晓仰头,眼中蓄积了隐忍的泪水。而尚卿却不为所动,她坐着,视线几乎是要将风晓穿孔。 “你起来,我有话要问,你和上官莲是什么关系?” 这番直奔话题核心的话,却让风晓愣了愣。小姐不打不骂,让她有些惶恐。 “或者我该问,上官姑娘派你,不,派你的孪生姐姐潜在京城骠骑将军府是做什么打算?” “你阿姊在我身边待得好好的,为何又换了你来?” 不等风晓回答,尚卿又问。她很冷静,冷静地压抑心中的失望。她欲帮助上官莲上京,却不料上官莲在算计她;她待风晓诚挚,事实真相却给了她一巴掌。或许自己没资格失望,这不是风晓的错,是自己太大意,识人不清!!! 这般想着,她也冷静了许多。她又何尝不是利用上官莲?自嘲。这一世,到越活越回去了。 “把事情始末都说清楚,我自会决断。若你说的合情合理,那即便是九皇子也不能左右我。” “姑娘是豫州山阴卞家的遗孤。景定十二年,卞家生故,惨遭灭门,这是这是一桩天大冤案。姑娘和卞家旁支十二个年幼的表兄弟被发配边疆,却不料途中遭流寇,姑娘与表兄弟走散。之后辗转就被卖到了嘉鸿城红艺坊,从此隐姓埋名生活。姑娘凭借着一声才艺足以糊口,她本来只想安定的生活,却不料景定十八年,姑娘十五岁情定终生的那男子居然是大炎国太子。自嘉鸿湖事件后,姑娘的生活就被彻底打乱,她不敢离开嘉鸿湖,不敢离开红艺坊的庇护,因为这四年里,几乎每天都有来自京城的暗杀。阿姊去京城是为了……是因为姑娘想寻求傅公子的帮助。奴婢并不是有意要骗小姐,与阿姊互换却是我私下决定的,与姑娘无关,当时奴婢心疼姐姐的伤,不欲她继续受苦,故做了这个胆大的决定。” 这番话却是事实,只是略去了许多细节,比如,途中遭遇流寇,却是卞家隐藏的势力相救。只是最后突遇意外,上官莲与十三位表兄弟还是走散了;再比如,上官莲想找个有权势的人带自己上京,为卞家昭雪,当初的目标便是太子。 风晓说完,便看着尚卿,希望她能原谅自己。而尚卿始终是面无表情,隔了好一会儿才说话,似是才察觉风晓已经说完了。 “所以,之前那病重的姑母,是你为博得我信任捏造出来的?当初的声泪俱下,倒是装得有模有样的。还有,你那阿姊虽长得像,但你俩当真是孪生姊妹?若要是,呵,相依为命一场,我不得不感叹一句,你还真是护姐心切啊!” “小姐,我……”她低头,心有愧,确实是对小姐扯了谎。 “上官莲就那么肯定我兄长会帮她?” “京城傅公子宅心仁厚,必能为姑娘打抱不平!!!” “哦。” 尚卿语气淡淡地。风晓自坦白身份以来,虽是句句属实,但却也是句句说一半藏一半。如今,她对自己仍有所隐瞒,这是自己最失望的地方。卞家翻案一事岂是一句“傅公子生平宅心仁厚”就能揭过? 兄长是除皇子之外唯一有能力庇护上官莲的人,风晓的阿姊不可能进宫,所以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进骠骑将军府!!! 真当她傅尚卿看不透? 她揉了揉眉心,失望至极。 暮色将至,尚卿便动身前往嘉鸿湖,风晓跟随。 夜里的嘉鸿湖依旧灯火绚烂,船只划过,红色的光点随水波荡漾。 她和上官莲的见面地点本是游船上,但临时改到了那条木廊上。水面映照着红灯的影子,尚卿倚靠回廊的柱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湖面。她并不想同上官莲虚与委蛇,长话短说便好。 “你知道我是谁么?” 上官莲和风晓面面相觑,尚卿突然转头,看着那主仆两人,但似乎还有一人。她细看才知那是风晓的阿姊——风月,依旧是那般没什么存在感。而上官莲回答时犹豫了一下,有些忐忑,对尚卿的问话不明所以。 “骠骑将军府的二小姐。话说,嘉鸿湖游船上相见的那晚,着实是我行为放荡了些,惊吓了二小姐,还请见谅。” 上官莲寥寥几语便掌控了说话的主动权。她褪去那日的风尘妩媚,到底还是个有手段却不输尊严的女子。若没有欺骗隐瞒一事,她还是有些佩服上官的。大起大落的人生很容易消磨一个人的意志,但她并没有看到上官身上那股子消沉颓废的气息。 “嗯,我不介意,生存的手段罢了。不过你应该清楚,傅家二小姐有那个本事带你回京。” 她惊诧,忽然跪下,“谢二小姐怜悯!” “你不用这么般下跪,我当初寻你的目的就是为了带你上京。无论九皇子在不在,你是不是卞家遗孤,我都会带你回京。” 尚卿虽是这般说,却也是受着她那一跪。而上官莲却是惊诧过后马上恢复平静,自己与景定十八年的嘉鸿湖事件有关,所以两人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她面上感激,“二小姐,日后赴汤蹈火,我上官莲在所不辞。” 动动嘴皮子的话谁不会说,上官莲和风晓,这一点表面功夫的技巧倒是很娴熟。 “说实话,要早知道风晓就是你的人,我何必费那么大的劲去红艺坊找你。” “我并不知到小姐找姑娘是为了上京,如果知道,我一定……” 此时,风晓却说不出话了,一定怎么样?终究不还是利用?上官莲听闻傅二小姐的名声不大好,也就并未把她放在眼里,她的目的始终都是傅公子,却不料…… 尚卿冷哼了一声,也懒得再废话,“最后一个问题,那晚我来之前,九皇子到底说了什么,竟让上官姑娘那般失态?” “二小姐不知?”上官莲和风晓错愕。 先前,风晓听了秀玲所说,就以为二小姐和九皇子在谈论姑娘南下之事。所以那时地风晓很慌张,唯恐姑娘上京的最后一次机会消失。事实上,九皇子并未同尚卿讲任何有关于上官莲的事,尚卿也不过是见风晓说话藏一半,那九皇子做套话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