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拳民起事,唐山拳民起事,塘沽拳民起事,沧州拳
四九城中,风雨飘摇。
外城九门已经封闭,各个城门口满满的都是扛着洋枪的湖南兵。只是在中午的时候开两个钟点的城门,让外面送菜送米送水进城。城中柴米油盐的价格,一下涨了五成。
已经有难民出现在四九城的城门口,扶老携幼,拖家带口。只是等着每天开城的那两个钟点,能进北京城躲过外面的风雨飘摇。从他们的口中,也听不到事情的全貌,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句话。
“烧香的起来杀鬼子,杀毛子了漫山遍野的火把,照得天都亮透咯!”
“打教堂,死了一地的人,人!天上降神火,可不管是洋鬼子还是二毛子,多少村子白天冒烟,晚上通红!”
“家里有洋火都算成是二子,眼睁睁看着把人割了头皮,说顶心里头藏着十字架我没敢看,回头就收拾了包袱带着老娘进四九城来投亲戚,天下都乱了,这城里头皇上在,六丁六甲护着,和无生老母也有交情,怎么也能过这一劫不是?”
“不过就有二亩水浇地,祖一辈儿父一辈儿攒下来的对香教,咱们不含糊,他们打城圈子外头洋教堂的时候儿,家里门板都拆下来给他们防洋铅丸子,结果半天打不开,咱们这多半辈子都没闻过洋饭味道的生生被指成了二毛子!家里家当一干二净才算挣扎出一家老小几条命,皇天,但愿他们进不了北京城!”
每到城门打开的时候,就看见大堆大堆的人潮,哭着喊着涌进城来。各种各样的车子挤在一处,车轴别着车轴翻倒在地上,人喊马嘶。骑马的军官带着队伍要出城人潮涌在那里,满头都是汗,挥着马鞭四下乱打,却还是站不住脚步人潮挤得直朝里头退。
里头也是一副兵荒马乱的景象,街上木栅也竖起来了。
道上面断地过兵。城里头驻扎地兵队一小股一小股地从城里头调出去。不论满汉。家家闭户。从窗子眼儿向外看着外头乱象。大商铺纷纷上了板门儿。卖升升米把把柴地小杂货店。一天不开门一天不得吃饭地。还在咬牙撑着。只是都准备好了香案和香教地八卦旗过兵地时候儿稍稍遮掩一下。没过兵地时候儿就赶紧添香火。一些闲汉抄着手在街头巷尾转悠意无意地将腰间黄穗子腰带露一点出来。看到他们。沿街地人都是又恭敬又客气不了动问两句。回答地往往就是一两声冷笑。
北城已经变成了纷乱而不知所措地世界。谁也不知道这座天子帝都会滑向何方去。城中心地紫禁城巍峨依旧。可是不管怎么看。都透露出一种深重地破败味道。
隆宗门总理大臣衙门地几间屋子里头。挤得都是满满当当地人。军官模样儿地占了一多半。要不在等候。要不在叫嚷。都是在请饷请械地。跟着谭嗣同卖命是不假。大家有二心地不多。可是皇帝不差饿兵。平时驻扎练兵是一个价码。出去卖命又是一个价码!
四面暴乱都起来了。口口相传。漫山遍野地香教!兵开出去就得要补器械补子弹。要开拔费。要不然这些大头兵怎么使唤得动?就算留守京师附近地。又要监视新入营地那些香教子弟。还得维持这么大一座城市地治安。一个人都当两个人使唤了。不多饷。谁肯出力?
家也算看明白了。要他们这些刘大帅来地正规军跟着香教去瞎胡闹。那是拉不下这个脸。可是谭嗣同这里也不见得是长局。只不过在必定要北上地徐一凡到来之前维持一下残局罢了。维持得好。在徐一凡面前有功没罪。说不定还有留用地机会。就算到时候得遣散。这个时候为自己。为手下兄弟。多要一点儿是一点儿。到时候儿。从北京城回湖南老家可是山高水远!
喧嚣的中心就是谭嗣同,所有人都感到惊异,这个时候的谭嗣同,居然还是没有乱了手脚。看起来竟然比往日更加干练,更加沉静,处断事情更加的干净利落。一条条命令下来,既清晰又明白。每个人过来回事情,都是一大堆棘手的问题,可是不管怎么难,他总能回答出一两个办法出来。
城内城外,已经调出三千数百官奔赴四下平乱,京城空虚。他就调南苑的部队入卫。
南苑也需要至少千人看着入营的香教八千子弟,这些精壮一旦分散归里,那祸患更大。他就将手头的所剩不多的兵力城内城外两头调动。白天的时候可以多抽些人马在南苑军营,晚上再调兵入城把守各处。
刘坤一留给他的部队被使唤到如此地步,自然要厚饷抚之,更别说京城步军衙门还有顺天府的那些衙役,更是无钱不行。北地收支,向来是入不敷出,有点钱就赶紧俸禄旗饷了,练新军完全靠着的是韩老掌柜捐输的银子,现在香教既然乱起,有着香教背景的韩老掌柜已经不见了踪影,银饷自然绝无来路。他就立时下谕,京城商户,无分大小,每家征收几千文的捐税,临时散,维系着手头这点部队的士气
每一天都艰难得如履薄冰,谁都知道只要香教的变乱进一步扩展。而谭嗣同只
持着调兵外出平乱,那么总有一天会支撑不下去!
可他每一天都在咬牙苦撑,这书生竟然做到如此地步。让那些已经有点动摇的新军部下不得不在他还没倒下的时候听从调遣。
谁也没有想到谭嗣同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是谁也难以想象,这局势到底会展到什么样的地步!
看着谭嗣同打走几个军官,面前稍稍空了一会儿的时候,早已在旁边等候一阵的杨锐,立即过去将他一扯,拉着他就到了后面的屋子。
这后屋是谭嗣同倦极了的时候儿稍稍打个盹的地方,不过这几天他加起来也没沾上四五个钟点的枕头。到了后屋嗣同一坐在行军床上,双手捂住脸深深的喘气。几天下来,官服在他身上已经显得有点晃晃荡荡的了。
“书乔,又有什么子?”
杨锐深深的看着他:“复生看看现在谁还上衙门?养成成千上万大僚小吏的京师,就我们这几个人在这里苦撑!人心浮动已经到了极点而你我之辈也千夫所指到了极点!”
谭嗣同苦笑声:“我岂能不知?书乔,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外面还有多少人等着我!”
“局势已经烂至极了!京城那些人已经又开始奔走,我们却再无半分力量去顾着他们。颐和园里头,也不过是冷眼旁观说不定还是这暗中酝酿风潮的核心所在!我已经隐隐有闻,据说有人倡议联义民以除权臣!人心如此还要孤心苦诣的维持下去么?”
嗣同抬起头,人消瘦憔悴下去睛就显得又深又黑,只是认真的看着白着一张脸在那里说话的杨锐:“书乔们说好了的”
“是指望能在徐一凡北上之前,维持住北地不陷入腥风血雨!可是复生你每天都在关心各处电文往来。
各督抚朝江宁去的电报倒是很多地的电报都要过天津,能抄到我们这里天下的确都在指望徐一凡来收拾局面,的确已经不将京城当一回事了,徐一凡也差不多天下归心了只要他一北上,就能取而代之!可是徐一凡有什么动向没有?只是电邀天下督抚来江宁议事,只是来份奏折,假模假式的要朝廷速速平定北地叛乱!”
“传清兄他”
“他什么?复生,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徐一凡他就是想借着这次变乱,让你我和他分途之辈殉之,让北地盘根错节的势力全都灰飞烟灭。让地方督抚再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名义,让他鼎革之后的新朝少一变乱的源头这里不变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他是不会北上的!我们等不来他!”
谭嗣同神情呆滞,一句话也不说。
杨锐深深叹口气:“复生,走吧,离开北京。咱们可以放洋而去”
谭嗣同淡淡一笑:“我走了,京城就没人镇得住局面了香教指日就会进城,后果不堪设想”
杨锐飞快的截断他的话:“那么就不管城外乱成什么样子,再不要调兵出去了,闭城而守,城内局势还可以维持!让徐一凡看无机可趁,他也不能让北地真的乱得不可收拾,到时候只有北上!”
谭嗣同奇怪的看着他:“书乔,我等从上海毅然北上,就是为了保住自己性命?徐一凡不能,我们就能让北地乱得不可收拾了?当初我就不如留在江宁了!能救一点百姓,就是一点,能为将来国家保存一点元气,就是一点,我怎么可能不调兵而出!”
杨锐无言,只是看着谭嗣同,拍手苦笑:“所以你是书生,徐一凡是雄我就知道劝不下你,就当我白说”
谭嗣同也是一笑:“传清兄也有半份书生气,书乔,你们都看错了他没有书生气为里,纵有万般枭雄手段,他就能搅动这死气沉沉的天下?英雄本是真儒事,君知否?”
他缓缓站起,眼睛里闪烁着一点光芒:“我们等得来他!现在咬牙苦撑,就是我们这条路走到绝处之后,所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我相信传清兄!”
北京城南韩老掌柜他们驻节的荒村,这几天来多了不少客人。
自从香教乱起他就和南苑军营完全断了联系。谭嗣同的那点兵要不调走,要不全面收缩。更不可能威胁到他这里的安全。韩老掌柜就守在这里,一边通过阎书勤每天派出快马,调度着北地的次第大乱,一边就一头很有耐心的野兽,在离猎物最近的地方静静等待着最后时机的到来。
他已经等了三十余年,这最后的一击绝不可能错过。
北地已经腥风血雨,而小村里安静平和,却仿佛处在世外。通过无数明里暗里途径找到这里来的不速之客,也都显得文质彬彬气度安闲。和出面接待他们的阎书勤阎大尊相谈甚欢,偶尔酒宴应酬然杯交错,宛如盛世。
离小村不过几里的地方,却有大队大队的难民,再向着京城方向挣扎。天阴沉了这么久,终于也开始有零星的雪花飘下。
韩老掌柜披着一领狐裘,站在村边只是看着灰色的天幕下,远处的北京城。在他身后
而立,两人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