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晅浑然不觉,看着那点魂气越来越弱,急忙松开手,结了一个摄魂印,将魂气稳住。 衣袖上空空的。沈流静挪开目光,凝神搜魂,片刻后收了金光。 “之前在罗家村,你碰见过玄石。它能感应到玄石残留的气息,让它觉得舒服,故而追着你不放。至于这幕后之人,它也不知道。”沈流静顿了顿,“但看残留的记忆中,那魔修形貌,和之前那鼠须修士见过的魔修,有八成相似。” “能感应到玄石残留的气息?”霍晅心神一凛,可连沈流静都没察觉她有什么不对…… 到底什么味儿? 她摇摇头:“或许,不是这妖物。而是,玄石之间能相互感应。” 沈流静收了玄石,并不多说。霍晅看他冷面冷心的德行,颇有些牙痒痒,想着总有一日把他这面皮撕下来,掼在地上吧唧一声响。 沈流静自然察觉到她的目光,闭了闭眼,总要用尽一切自制力,才能忍住了不和她计较。 最后一丝黑气也散去了。 霍晅蹲在地上,看着残留的一点磷粉,摇着小脑袋深沉道:“原来,脑子也不一定是个好东西。” 它若是不开灵智,就不会这么执着了。 沈流静淡淡道:“它若是不开灵智,什么都不懂,浑浑噩噩度过短暂一生,就很好吗?” 霍晅抬头看他,眸光忽而眯了眯,转而粲然一笑:“师尊说的是。” 她这一眯眼,明显有些不怀好意。 霍晅蹲下身,将白玉剑的碎片收拢起来,眼中的惋惜,情真意切。 沈流静看她这般作派,一时也看不透她心里究竟想些什么,心烦意乱,率先便走。出了林子,霍晅却没有跟上来。 霍晅伸出手,想扶秦碧游起身。秦碧游呆呆坐在地上,视若无睹。 霍晅不耐,一只手拎着她衣领,揪起来就往外走。 秦碧游被勒着脖子,不断挣扎:“夏不生,你,你得意什么?你不就是生了个雷灵根,才做了琅华峰主的徒弟,你放我下来!” 霍晅一松手,她就摔在了地上。 “…… ……” “你真的松手?”秦碧游揉着臀部,大叫起来:“你敢这样对我?夏不生,你别太过分!你是峰主的徒弟也没什么了不起,除非你一辈子不回不落天……” 霍晅耐心告罄,揪着衣领把人带了出去。 岳游一脸欣喜的迎上来:“夏师妹,你没事吧?秦师妹怎么也在?” 霍晅“淡淡”道:“她被妖物封在禁制里了,被我救出来了。” 秦碧游瞪大眼,娇声怒斥:“夏不生,你要点脸!谁要你救?呸,你救谁了?” 秦碧游的脾性,岳游略有耳闻,况且沈青晏交代的重要事项里,第一就是不要让她们碰上,因此很是了然。秦碧游刁蛮任性,大约又是“恩将仇报”,于是体贴道: “幸而峰主及时赶到,师妹,你快些回去吧,秦师妹交给我。” 他这了然的眼神,明显偏袒的举动,秦碧游又不傻,气的破口大骂:“夏不生,你,你有本事一辈子不回……” 霍晅揉揉耳朵,施施然甩袖而去。 刚一出林子,林笑和宋嘉玉也赶过来了,两人拖着一张简易的藤床,圆圆脸谢小风被绑在上面,偶尔发出一声古怪的呻丨吟,间或有一种奇异的低笑声。 霍晅了然,当时没顾得上谢小风,他必定是沾上了磷粉。现在发作了,这种深入骨髓的痒,连元婴修士都难以抵抗。 宋嘉玉看她盯着藤床,解释道:“他痒起来受不了,怕他伤到自己。” 霍晅点点头。 宋嘉玉又冒出一句:“他被洗红蝶包围了,身上全是磷粉,不得已才想出这法子。这次也是怪了,洗红蝶好像发了狂,一大批一大批的袭击过来,这次沾上的人,比以前多了一半还多。大师兄已经传书,让我们把沾上磷粉的弟子送去扶玑堂。” 霍晅疑惑道:“为何要送去扶玑堂?” 林笑刚要答话,就被宋嘉玉打断了:“扶玑堂里有一位师兄,以前是佛门弟子,经法绝伦……其实就是聚在一起,听和尚念经,听说,还是有点清心明性的用处。哎,那不是聊胜于无么?” 霍晅看他说的详细,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宋嘉玉脸色腾的一下红了。 沈流静在水潭边等她,神识扫过,见少女身姿卓雅,与一少年言笑甚欢,不觉吐了一口郁气。 他转身便走了。 霍晅还挺喜欢空镜墟这几个小辈,就连秦家这个小丫头,也是难得的鲜灵活泼,不过因为心中有事,也没有多逗留。 这一路追赶,到琅嬛月环门下,才见到那一抹白影。 沈流静开口便道: “听说,你以剑气,就能破开洗红蝶的巢囊?” 霍晅不假思索,苦大仇深道:“剑刃斩在巢囊上,那种黏糊糊油腻腻的触感,实在是……一言难尽。对我来说,砍洗红蝶和吃碧衣果,简直是并排第一的两大磨难!” 沈流静似乎是嗤笑一声,但极淡极轻:“至于吗?” 果然,虽然能忍疼了,可其它方面,都还是娇气。 她本来就是个娇气的人。过了几百年,再有什么出众的身份、尊崇的地位,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娇气,且理直气壮。 霍晅瞪圆了眼睛,严肃正色:“至于!师尊,您入圣已有五十年,金丹以前的事,快好几百年了吧,您是不用去砍杀洗红蝶,说不定都忘了,那种感觉……当真恶心!” 沈流静心想,她入圣三十年,又比他早结丹,砍杀洗红蝶不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怎么还记得这样清楚? 霍晅与他并肩而行,沈流静淡淡瞥她一眼,她丝毫不曾察觉,都走到他前面去了。 霍晅随手摘了一支白色的木槿花,月色下比划着玩。 平平常常的白木槿在月色下似乎笼着一层濛光,叫人流连忘返。 别人许不喜欢这不起眼的白色小花,可沈流静只看了一眼,就又别开了眼。 霍晅这时候,有点摸得着这便宜“师尊”的脉门了,十足的闷骚。越是喜欢的,越要假装不在意。 大约他们空镜墟的,都讲究一个克制。 她将花枝凑到沈流静面前,差点戳中他的鼻子:“师尊,你喜欢吗?” 沈流静冷不丁被她得手,不可察觉的后退了半步。 霍晅本来就是诚心捉弄他,自然看出他这瞬间的“惊慌”。看他面无表情的,甚至还有点呆呆的,眼中的笑意又真诚了几分。 沈流静不语,霍晅将花枝拿回来,绕着手指玩。 “师尊不说话,这是不喜欢?” 沈流静还望着那花枝。 霍晅又道:“您这么看着,还是喜欢?” 沈流静蹙眉,眼神中有些克制不住的恶感。 霍晅看逗的差不多了,“哎”了一声:“师尊,不过是一朵花,您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要看它。一朵花罢了,也值得想这么久?” 霍晅手指注入一丝灵气,想将花枝抛在一侧的水汪之中,沈流静却突然伸出手指,将花枝拿走了。 “还是喜欢吧。只不过,不愿意再轻易说出口了。” 也不愿轻易,再明白自己的心。 霍晅才想起灵霄峰的一室红,再看沈流静怅然面容,玉颜在月色下如琢如磨,端的是青莒峰上无尘月。 大概因为月色下看沈琅华,比寻常看着更清净温润了几分,霍晅难得的,真有些同情和怜惜。 哎,好好的人,不过是几百年前一场情伤,到现在连“沾花惹草”都不敢了。 真的是可怜。 大概是霍晅的眼神太诡异,沈流静忍无可忍,顿住脚步,咬牙切齿的问:“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霍晅眉目弯起,如新月钩挂檐角:“师尊,您今日是怎么知道我有危险的?” 沈流静目光滑过她腰间的储物袋,道:“你之前外出,遇到危险,因此为师在白玉剑上留了一缕神识。那妖物厉害,白玉剑都被绞断了,为师自然得知。” 霍晅不断点头:“幸好,幸好师尊心里还是有我的,不然,这次实在危险了。” 驱动昭天尺,那妖物自然伏诛。只不过昭天尺是有主之物,她虽然能用,这种情形下,又要损及神魂。 幸而是沈流静来的及时。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到了十八洞外。沈流静拂袖离去,走了几步,突然顿住。 霍晅低眉顺目的跟在他身后,看见他转身,一脸春风化雨的盈盈浅笑。 她的眼神真的亮。连假笑的时候都是。 沈流静看了好几眼,才忍了她这“必有所图”的假笑。她这模样,真是难看。 “何事?” 霍晅道:“弟子恭送师尊回洞府。” 沈流静很是冷淡:“不必。” 霍晅丝毫不将他的冷淡放在心上:“要的要的,师尊今日是为了弟子出关,弟子应当恭送。” 沈流静轻轻的嗤笑一声,不再管她,一路上也不言语,等进了洞府,径直将禁制关上了。 还在酝酿如何开口的霍晅,直接被关在了外面。 霍晅有点不信邪——这女娃娃夏绯分明有古怪,之前能无视那些妖物邪修的禁制,怎么就进不去了? 她猛的一撞,随后捂着额头蹲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