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啦？”祝喜梦一边整理今天的接听记录一边往右边方向瞥了一眼，“哟，你这一身怎么回事，下乡种地去了？”　　　　“别提了，被指引到一个乌漆抹黑的地方蹲了半天。”一身泥泞，头发上甚至带了几根草叶的孟摇窈刚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祝喜梦就一叠声地喊起来，“哎哎哎别坐别坐，这沙发多难清理啊，你先回去洗洗，换身衣服再来。”　　　　被她一惊，孟摇窈如弹簧般又站了起来。她环顾这办公大厅一周，连把能拎得动的椅子都没有，椅子都在祝喜梦工作的前台里摆着，祝喜梦显然是不会让她进去坐的。她只能把手肘搁到高高的前台上支撑着自己，“回去我就不来了，这一趟把我累得腿都伸不直了。”　　　　祝喜梦好奇地抬起头，“不会吧，我看上次崔哥跟的那个什么跨省绑架案也没你这么狼狈，你难道碰上抢劫的了？也不对啊，抢劫也不会抢你，系统又bug让你被发现了？”　　　　“要是我被发现，我就横尸当场了，”孟摇窈也是蹲得一肚子气，“我刚过去就在荒郊野外，草长得比人都高。任务指引我到草丛里蹲着，可能刚下过雨，踩进去一脚的泥。这就算了，我蹲着蹲着，居然有男人来我旁边……方便？！”　　　　“啊？”　　　　祝喜梦：“……然后呢？”　　　　孟摇窈耸了耸肩，“然后他就被枪打死了。”　　　　祝喜梦：……　　　　“不说了，我先去洗澡。”孟摇窈一脸忧郁地转身回自己房间，祝喜梦看着台面上的泥印皱了皱鼻子，开始庆幸起自己没接到这种指派任务。　　　　孟摇窈和祝喜梦一样，都是法律维护中心的成员，在这个理想法治空间里负责维护法律的运行。她们本来只是普通的法学生，机缘巧合被空间选中后就加入了中心工作。中心位于郊区，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深藏不露的学校校园，实际上是沟通正常社会与理想法治空间的渠道。　　　　理想法治空间，顾名思义，就像一个平行时空，安然无恙地存在于正常世界之外。在这里虽然不能保障所有公民都遵纪守法，但能保障所有法条都有效运行。这个社会在权力运行中几乎摒弃了所有人情，只以法律为规范，所以被称为“理想法治”，即便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样的理想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祝喜梦目前的工作类似客服，每天接电话给空间里的“公民”做法律咨询，孟摇窈的工作就复杂一点，她们会接到任务指派，被传送到空间里亲身经历案例并根据要求作出分析。无论是咨询还是分析，正确率都与她们的工资挂钩。　　　　虽然这里包吃包住，但她们休假的时候还是呆在正常社会，对外宣称自己是公务员，毕竟中心是由官方接管，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接管归接管，上头对这个空间几乎没有任何的控制力，只能将其中的案例和法律运行作为一个借鉴经验。而成员也是由这个空间自己挑选的，没有明确的选择条件，上头无法插手，因此孟摇窈她们时常有种“被选中的孩子”的奇妙感。　　　　空间最重要的一条守则是，在这里的一切都要保密，幸而进入中心后，孟摇窈的朋友圈也就仅限于此，没什么需要与别人交流的地方。她每天除了完成任务就是做笔记和钻研法条，颇有点学术研究的劲头。　　　　孟摇窈这回的案例是一个误杀案，那个在她身边方便的男人被当成猎物射杀了，不难，但她纠结了好一会儿射杀者有没有关于枪支的犯罪。幸亏任务只让她分析误杀这一行为，她还应付得来。主观上没有杀人的故意，也就不用讨论事实认识错误，只要看射杀者是否有预见的可能性，有则是过失杀人，无则是意外事件。　　　　她蹲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把射杀者跟朋友的对话听清楚，这里常年没有人来，只有他们两个偶尔来此打猎，不可能预见会有人蹲在草丛里。　　　　遥想刚开始接任务的时候，她碰到刑事案例都会于心不忍，但多接几次就会看到上次的被害人变成这回的行凶者之类的事情，她也就默认这些只是NPC了。何况很多时候她并没有亲眼见到过程，任务系统直接快进告诉她结果，就像这回一样，她才听到枪声，系统就蹦出俩字：死了。　　　　孟摇窈：枪法真准……　　　　系统：？　　　　孟摇窈：不是，被害人这也太倒霉了……　　　　法律维护中心占地较大，除了日常办公的地方还有餐厅、图书馆和体育馆等基础设施，成员就住在中心，每人都有单独的寝室，里头像酒店套房一样设备俱全。为了方便着想，房间就在办公厅楼上几层，上下都十分方便。　　　　孟摇窈洗完澡又做好笔记，正打算躺床上看剧时，袁衿过来敲她的门。袁衿跟她一样是中心的成员，不过她不接电话也不接任务，平时负责法条的更新与修订。法条是撑起这个法治空间的根本，所以袁衿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技术人员。　　　　她打开门，“怎么了？”　　　　袁衿没有要进来的意思，有些着急地对她说：“系统好像又出bug了。”　　　　孟摇窈：“祝喜梦那个乌鸦嘴。”她看了看自己的睡衣，“我换个衣服就过去。”　　　　袁衿点点头，“行，我去叫其他人。”　　　　中心总共只有三十个成员，十个人一拨大家轮流值班，今天还有两个人在空间里继续任务没回来。真要有什么大事，恐怕得把所有人叫齐才能搞定。　　　　孟摇窈到技术室的时候其余人都到了，正中是类似电影厅的巨大屏幕，被切割成不同的部分放着各自的监控内容。而另一边则悬挂着幕布，放映着被截下来的内容，大家就在幕布前讨论着什么。　　　　“小张和小于没事吧？”小张和小于就是还待在空间里的两位成员。　　　　“没事，是这一块很奇怪，明明有犯罪却没人管。”　　　　孟摇窈问：“是不是职务犯罪，要追究的就是公安部门的渎职行为？”　　　　“不是，”袁衿点着幕布上某个区域，“已经发生一周了才被系统检测到，而且也没有作为任务发布，被害人并没有刷新，而是像现实生活里一样遇害后就不存在了。”　　　　按理说，法治空间并不是每一桩与法律有关的事件都会拿出来作为任务发布，但它本身是一种理想的法治社会，所以即便没有他们的参与，也会按照法律进行处理。刑事案例由于它的特殊性，处理后就会刷新空间，当事人会被赋予新的身份重新生活。　　　　裴白说：“目前我们已经着手修复了，不过还是要等下周崔哥他们回来才能完全解决。”　　　　裴白是中心的副主任，但主要负责法条维护这一块，涉及比较复杂的系统运行内容还是只有崔主任他们几个真正的技术人员清楚。　　　　祝喜梦看了孟摇窈一眼，“会不会影响任务的完成？”　　　　袁衿说：“可能会，但只要任务不涉及这一块区域就没问题。”　　　　很快有人提出质疑，“可是任务是不可控的。”　　　　裴白问：“这周还有谁的任务没完成？”　　　　孟摇窈举了一下手，“我明天还有一个任务。”八个人里四个客服三个技术人员，只有她一个有任务在身。真是刚感慨别人倒霉就轮到自己了，她想。　　　　裴白示意她安心，“明天我会和袁衿她们密切注意你的动向，如果过去联系不到系统就马上回来。”　　　　联系不到系统是最坏的猜想，但补救的方法也很简单，中心可以直接让系统把人从空间里拉回来，所以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危险。之前系统只出过一次bug，就是任务与描述的不同，结果害成员分析严重偏离正确答案差点被扣光工资。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中心工资高，孟摇窈在这干了三年存下不少钱，家里还有套房子收租，她不指着工资生活。　　　　回房间的路上，祝喜梦过来揽着她的肩膀，“哎，明天要不我跟你一块儿过去。”　　　　袁衿在旁边抱着手臂笑，“你倒是想去，空间不要你。”　　　　祝喜梦转而去拍打袁衿，“我才来一年，没经验，摇窈也是接了一年电话才开始改接任务的，不像你，接电话的资格都没有。”　　　　孟摇窈和袁衿大学毕业就进入了法维中心，而祝喜梦是在律所混了两年后才来的。　　　　袁衿也不躲，“好，明天我就把最难的咨询电话都留给你，让你一节更比六节强，一次性刷够一年份。”　　　　“过分！摇窈你看她，什么人啊这是！”　　　　孟摇窈说：“你不知道袁衿小名叫二狗子的吗？又属狗。”　　　　袁衿：……　　　　袁衿真诚地看着孟摇窈，“你小心明天任务出错，让一百个男人蹲在你身边方便。”　　　　孟摇窈：……　　　　说话间三个人已经走到楼梯口，互相挥了挥手就各自回房间了。　　　　孟摇窈掏出手机划拉了几下，还是收起来了。没什么需要报备的人，她在外头没多少朋友，更没有对象。对孟摇窈来说，这里什么都有，光是任务就足以让她消遣解闷，没什么精力投入恋爱当中。何况见多了情感案例中的奇葩男人，她对恋爱慎之又慎。她不像祝喜梦，社交活跃，天生有赢得别人好感的能力。比起跟朋友聚会，她更喜欢一个人待着，待着看看书，追追剧也好。她甚至不太喜欢有人进入她的私人领域，比如她的房间。　　　　这大概是个不太糟糕的毛病，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