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豹子看向那具白尸,挥手示意。
“算了,留他一个全尸吧。”
男人双腿一夹,驾马前往太守府邸,一路上忍不住跟自己的参军发起了牢骚。
“螳臂当车,可笑至极!”
“却也诚为国士。”
皮豹子冷哼一声,“倒行逆施,可恶至极!”
随征参军看着虬髯壮将那一脸愤懑而又可惜的面容,只是捋过长须,再没有言语。
皮豹子到了太守府邸,发现城里的粮仓是一座废墟,大为恼火,当即下令分兵两千精锐向西追缴岛夷。
那一晚,北魏军队在高平城的蹂躏持续到了凌晨,胡人们像是抓鸡杀鸭一样摸向了百姓门户。男子戮而食之,女子先辱在杀。长枪插过男子的胸膛,挑破婴儿的身躯。弯刀划过女子的肌肤,撕裂少女的下躯。他们享受着别人的求饶和哀嚎,品尝着肉体的鲜美。诸多野兽罪行,罄竹难书。
硝烟满城,血水涂街。
天际阴翳,笼罩四野,晨曦微眯,刺破不了黎明。
瑕丘镇内一处茅屋,院内栽种着一颗枇杷树。
发丝凌乱的崔令孙苏醒了过来。周遭人给口干舌燥的老太守递来了一杯温水,崔令孙没有着急受用,而是灼急提问。
“文和呢?”
“郡城呢?我又是到了哪里?”
侍从双眼泛花,没敢言语。
“连老夫的话都不回答了吗!!?”老人厉声,险些拍案而起。
“老爷,少爷他...还不知所踪,郡城也已经落到了贼寇的手里。我们现在到了瑕丘镇。”
崔令孙老眼一昏,他幼时居住在北方,自然知晓北魏对待敌人的处理方式,非屠即奴。
“逆子啊!”
扇状躺床的老人抓起一把茅草向着旁落的案几不断捶打,哀嚎了数十遍逆子最终变得哽咽难言。
“他还没有三十岁呀,他还那么年轻呀,正是富有气力的年月啊。他,只是我的儿子呀!”老人泪流满面,无意间窥见了那颗光秃秃的琵琶树。
老人依稀回忆起,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一个盛夏时节,那时候他们还和自己的父亲崔諲(yin)居住在一起,过着颠沛流离的贫苦生活。
那时家宅里的枇杷盛开,孩童们拿起棍棒长物,纷纷争相采撷那甜口可人的枇杷果。自己的儿子文和却是与众不同,熟若无睹只顾读书。
后来崔令孙感趣问道自己的儿子文和,“汝为什么不去和他们一起品尝一下那甘甜的枇杷果子呢?”
那时的文和给出的答案老人格外深刻,“若为我选,当为其植树者,而非那坐享其成的闲适小儿。”
至此,老人对自己的这个儿子格外重视,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识,将来必为肱骨之才。
可那段时间老人又发现自己的儿子时常在那棵树旁顾自读书,觉得颇为古怪,却也没有在意。
如今衬景想来,倒是明了,老人不禁涕泗横流。
那时的生活何其潦倒,身为族中长子的崔文和又哪能和自己的族胞们相抢那为数不多的枇杷果子呢。他喜欢在枇杷树傍读书,不就像自己喜欢在月色下饮酒嘛,就像是曹阿满望梅止渴,又哪能有不喜欢的道理呢。
老人突然眼眶一红,喉咙一紧,眼泪便不由自主地蹿涌上来了。
老人继续回忆起了自己的儿子。本是自幼天资聪慧的文和,却是迟迟不肯出仕。老人不解,儿子也从来不解释,只是任劳任怨的帮助自己治理州府杂务。
老人顿然联想到了元嘉妄杀大将檀济道,孝武猜忌诸王。好像打从文帝以来,历代皇帝皆是疑心很重,喜好猜忌群臣的君王,而自己的儿子相来好提秦皇汉武那用人不疑的君王威势。
老人不断喃喃着“若为我选”这四个字,蓦然大彻大悟。这天下的执宰者又是他能决定的,天下的这颗大树又岂是他能栽植的?老人好像有点理解了自己的儿子,既然无法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不妨洒脱离之,倒是风流。
这也算魏晋风骨其中,虽为今人所诟病其怯弱避世,可未经他人世,又如何加以评判呢。
“诚非爱子误我,实乃朽父误子啊!”老人跪雪盼树开。
休整两日的皮豹子率军进攻西面的瑕丘镇,在垣苗寨被宋军阻拦了下来,皮豹子久攻不克。
于此同时,刘宋青州战局大捷,卜天生,殷孝祖,刘怀珍等宋军将军率军击溃了清水方向的北魏大将张怀之和北魏陇西王源贺,进而攻占济水以北的縻(mi)沟城和申城。使得魏军主帅封敕文等人狼狈逃走。
至今,魏军全线溃败,皮豹子也不得不从高平郡撤出。
宋军主帅颜师伯当即下令宋军乘胜追击,接连收复了杜梁,临邑等在元嘉北伐期间被北魏侵占去的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