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香安神烟缭绕,魏广腆着不解的笑脸来迎合皇帝。
“朕不过暂时免去他的官职,本想让他自个反省一段时间,谁曾想给整顿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惶惶不可终日,还不忘勾结朋党,屡次上书求饶,乞求饶恕他的性命,可朕何时说过要伤害他的性命?”
“朕何曾想他会变得如此独断专行,只顾自己的得失和私欲。”
“沧海月明卿不知,那就怪不得朕了。”
大明二年,刘骏借故将对朝廷有着颇多怨艾且轻视皇太后路氏家族的王僧达下狱赐死,罪名是涉连高阇谋反案。
这王僧达出身琅琊王氏,是东晋王导的五世孙,向来自负高门华胄而为人跋扈,虽然文采斐然,却是终日沉溺于游猎享乐,更有喜好男色的癖好,还瞧不起刘骏的母族,素来就不为刘骏喜欢。
入狱的王僧达以为自己是被素来不和的颜竣给谗害构陷罪名了,临死前便向刘骏告发颜竣在出任东扬州之间的诸多丑事,重点描述颜竣他在当地是如何地不满朝廷和皇帝,是如何怨恨自己的建议不被皇帝听从采纳,是如何营造出自己被皇帝斥逐在外,国之肱骨将被破坏的惺惺作态。
刘骏当即下令严查证实这件事,真不查不知道,一查出来还真如王僧达所述。颜竣素来以为自己的才能足以济世治事,又仗恃着是刘骏的潜邸旧臣,认为自己应该永远执掌朝政,但孝建三年后刘骏驳回了他的很多建议,他便猜疑上意,用上书希望外任地方来试探皇帝,结果被刘骏给顺水人情同意了,到了地方上经常私下诽谤朝廷,愈演愈烈。
可就是已然演变成如此反唇腹议的颜竣,刘骏出于顾念旧情也只是将他罢官削爵,留待后用。可如今颜竣的那一道道求饶恕性命递送而来的文书,无疑于是在挑拨着刘骏那根敏感的神经,自取灭亡。
魏广看着皇帝那刻意搁放到一撂的奏本,定睛一数,足有九本,而前三本还放得比较规整,到了上面的后基本可就东倒西歪,摇摇欲坠。原来陛下也是考量了许久,也早没有耐性。
“殿下,要不出去透透气?”
“也好...你怀里揣这什么?”刘骏起身,这才看起了魏广,便注意到了其胸口处显然放有着册本状的物品。
“这是东宫送来的奏疏。”魏广脸色谄媚,他还以为陛下能早点发现的。
“哦?”刘骏面露诧异。
“说是太子多日反省有所感悟,忤逆父亲是他身为人子的大错,特来承禀给自己的父皇,希望可以陛下您的原谅,能如以往一般亲自考究他的课业。”
“法师真这么认为?”刘骏伸手揽去,魏广躬身呈上奏疏。
“听说太子殿下写的时候稀里哗啦一顿痛哭,眼睛都给疼肿了。”
刘骏凝好眼神,双手翻开奏书,重新入座,颇带期望。
篇幅大致有三百余个字,对于他对刘子业素来的认知,这算是多的了,因为出了先前那些不堪入目的功课,刘子业并无向刘骏些过什么其他的文书。
看到“儿臣年少轻狂不懂事,不识大体,惹怒了父皇,实乃为人子之不孝,为人臣所不能的举动,如此不孝不能之人,儿臣深感其疚,无不日夜追悔,但莫及,便特写此书,希望能得到父皇的原谅...”刘骏捋须而过,颇为欣慰。
看到“儿臣每次想到自己那愚蠢的行径,无不抚膺扼腕,已至夜不能寐,日不能食的情况,终日以泪洗脸面...”刘骏一脸惊诧,滑指点过黄白纸上泛深色的星星点点,这可是自己孩子的眼泪呀,画面随风涌入刘骏的脑海,蓦然眼眶微酸,心上漪波动。
在看到“父皇威仪天下,爱民如子,恩泽苍生,深受万民敬仰。父皇勤勉为政,励精图治,实乃雄才大略。如此英明神武的父皇简直就是法师心目中的无上标榜...”刘骏不禁脸皮一红,伸指摸去,这才知道自己的脸皮也挺薄的,还真挺经不起自家娃子怎么毫无吝啬的夸赞。
最后一行“儿子准备功课已久,希望得到父亲的查阅。”
刘骏顿了半柱香方才下令,“召见法师入宫见朕吧。”
“可太子刚被陛下您禁足了呀。”
“小广子,敢情今天你是替太子来的呀?”
魏广当即下跪,“奴婢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初心不坏,便都免了吧。”
都?伴君多年的魏广自然晓得了官家的意思,便起身去行召令了。
春风吹过勤政殿,男人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了从未有过的弧度,那是出于一个父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