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也找到这儿来了。”两人身后是一座已经被烧毁了的房屋,此时,他们正坐在这房屋前的台阶上。周围一片断壁残垣,光影掩映之间尽显荒凉之意。 星浊听了叶清猗的话,也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同她作了个对应。 “我们竟然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星浊神思恍惚:“没有想到,上古妖兽的力量,真的存在于这江湖之中。” 清猗心服首肯,但也不免担忧:“既然已经有野兽获得了这样的力量,那其他的上古妖兽之力必定也散落在这江湖之中。但看现在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妖兽之力恐怕还未现身。” 星浊与清猗念想一致:得在夜无极之前找到尚琼玉和妖兽之力,才能避免下一次灾难。 重新回到案子上,两人讨论起了秦泽和乞丐口中的白狼。 “通体白色,眼睛如蓝宝石,体型健壮,四肢发达,奔跑速度极快,神出鬼没,且活跃地带在东南一带。”清猗总结出这些规律,抬眼看星浊,只见他的眼里也有与她同样的神采。 “东郡白狼。”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东郡白狼活跃在南穹东部以及东南部,全身毛色纯白洁净,如雪一般,眼里总是发出幽暗的蓝光。 “可东郡白狼袭击那乞丐,到底是巧合,还是被人所控?”清猗心想,东郡白狼很少会到人类的村子里活动,况且那矿石村前不久才刚刚经历了大火。 星浊眼眸深处一暗,叹了一口气,往身后的柱子上一靠,两手背到了脑后去。他的声音带着从来不曾有过的低沉:“恐怕,是为人所控。” “何以见得?” “我问你,东郊东洛族,你可曾听过?” 叶清猗点点头:“听过。东边原来是无极营的地盘,而无极营所在的地方,正是东洛族的领地。因为擅长幻术、驯服和操纵动物,所以也受到夜无极的青睐。” 擅长幻术,操纵动物……为什么这些词听起来这么耳熟?仔细想来,这不是类似于秦泽和残梦吗?说到这里,清猗才一下子反应过来星浊的意思:“难道……” “我们两人所想一致。”星浊接了下去:“两个月前,东郊的这个村子因为天降陨石,发生了大火,碰巧东洛族的人来到这里,他们的东郡白狼袭击了乞丐,秦泽为寻找矿石而来,救了乞丐一命。” “但同时,他们也暴露了身份。东洛族的人由此也得知了上古妖力存于人世,并且妖兽残梦正和一个人类生活在一起。两个月之后,他们东上,屠杀了岩德村整个村子的人。因为擅长幻术,他们迷惑了你们,让你们陷入幻术之缚,并准备将你们全部灭口。却没想到,你又被秦泽所救。” “东郡白狼夜里眼睛呈蓝色,所以邻村的人自然会以为是‘妖怪所为’,其实不然。屠杀完之后,那群白狼将尸体撕裂,有的拖走,有的直接吞下肚……总之,他们销毁了尸体,顺理成章地把这案子推给他,扰乱了南穹的调查方向。” “我想,他们恐怕也在暗地里追查残梦和秦泽的下落。等他们找到了幸福村,再将村民屠杀,胡编乱造个什么罪名——残梦和秦泽就在村子里,到那时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哪还能摆脱干系。到时候他们再给江湖人放出消息,称古妖之力已出现,势必又会引起一场江湖纷争。” 星浊把这件案子梳理了出来,清猗却听得背后一阵冷汗,心里也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慌。她平静了自己的语气,低着头,拉下眼睑,显得十分焦虑:“东洛族这么做的原因,莫非是想……攻占南穹?” 听了这话,星浊没有做正面回答,他只是从台阶上跳下来,用一种吊儿郎当的语气说道:“东洛本就处于南穹的边疆地区,由于是无极营的同僚,自十年前起就一直被南穹人唾弃了。他们原本力量极其强盛,十年前更是如日中天,哪经得起这种晴天霹雳!所以,这次的案子,极有可能就是东洛人一手策划的。既然野心已经膨胀到这种程度了,想要攻占南穹,也不是不可能。” 清猗脸上阴云密布,但却努力平息着。恍惚间,她捕捉到了什么,猛地抽出佩剑,一把明晃晃的刀就这么架在了星浊的脖子上:“你怎么知道的?” 星浊屏住呼吸:“凭我的聪明才智想出来的。” 叶清猗:“……” “我是问你是怎么知道东洛族的事的。十年前,你明明就在狱中,‘自十年前起就一直被南穹人唾弃’?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思忖了一会儿,星浊道:“我说出来,你得答应我,不准生气。” 清猗:“……好。” “你也不能杀人。” “为何?” “你先答应我。” “好。” “因为,我在狱中,人缘挺好的。”星浊英俊硬朗的脸上竟然有点洋洋得意:“管我的那个小狱吏,人好面善,我只是稍微跟他聊聊,就熟了,总是会把外面的事情讲给我听,还经常给我留吃的……”说着说着,星浊就发现清猗眼里噌噌冒出来的灼灼火光。 “哎哎!别一副要杀人的眼神好不好?” 叶清猗:“回去我就杀了那个狱吏。” “不可以,你答应过我,不能杀人。” 叶清猗:“……”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轻举妄动,不然有我好看的,对吧!你放心!”星浊指指脖子上的囚环,说道:“有这个呢,我可做不了坏事。” 清猗终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从台阶上站起来:“现在得赶快回去,禀报国主。” “那……残梦的事情……”星浊从小与清猗一同长大,她的心思他又怎么会猜不准。看她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势必不会将残梦藏于幸福村的事情说出来。 周围冷风四起,叶清猗抬头一看,夕阳已经落山了,红紫色的天空已变成了暗黑色。因为周围建筑物已经被焚烧殆尽,所以这里一片安静,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偶尔有几只乌鸦从头顶飞过,发出渗人的叫喊声。 在风里,叶清猗突然就想起了在幸福村,同秦泽交谈的时候。 她记得,残梦妖力不稳定之时,她看到的幸福村,和现在自己所处的村子没有什么区别。一片荒凉,寂寥无人。那些悲伤哭泣的妇人和孩子的样子,还深深地印在她脑海里。 索性,后来残梦平静了下来,恢复了幸福村的幻境,她也才松了一口气。在一片美丽的夜景中,叶清猗即便知道那是梦境,却还是深深地沉醉在其中。 “叶家山庄,以前也是这样子的。山庄里的仆人、侍卫,不论男女老少,都生活得很开心。”清猗说:“我也很开心。” 秦泽与清猗坐在幸福村一个茅草屋下的桌上喝酒。残梦就静静地靠在一旁,它树獭般的脑袋就那么痴痴地望着两人,萌得人心中一暖,像一颗棉花糖突然化开。它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像是听懂了叶清猗的话,又像是什么都没听懂。 “清猗姑娘可曾有过什么中意的人,想同他相伴一生?”秦泽声音清澈好听,倒了一杯酒,送到嘴边。见清猗望着他,他便加了一句:“我见过很多清猗姑娘这个年纪的人,她们大都结婚生子,同自己的夫君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园子里生活着,养两头猪,一群鸭,每天无忧无虑。明明在南穹建立之后,你也可以选择过这样的生活。” 说的一点没错,江湖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南穹也建立了,人世间相对安稳自在,很多姑娘都已经嫁了人,日夜流连于自己的家庭与香闺,平平淡淡地过每一天。唯有叶清猗,反而相背而行,成为一名女将军。 叶清猗一直以来也没有喝酒的习惯,她看着面前的酒,皱了皱眉头,还是猛地送进了嘴里,不争气地咳了两声,缓和过来才说道:“我曾经也是这样以为的,我以为我会找个好人家嫁了,生几个孩子,平平凡凡地过一辈子。其实……我及笄之年,确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只不过,后来就碰上了夜无极。他杀了我的家人,让我对未来的幻想化作了泡影,他还让我和曾经最……亲密的人,背道而驰。” “我曾经总是无条件地相信别人,认为别人对我好,我就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付于他,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有人告诉我,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只有手上拿了武器,我才能时刻提醒自己,当年是谁背叛了我,又是谁手上染了我家人的鲜血,亲手将我对未来所有的幻想一点点碾碎。” 叶清猗话一出,秦泽便也不作声了。 过了很久,秦泽才再次开口,笑容温暖:“你看幸福村的风景,美吗?” 清猗回答道:“美。这里就像我以前的家。” 秦泽接着道:“美景配美人,花前月下,为何还要回忆过去的痛苦呢?有时,人还是要有一点幻想的。这幸福村里的每个人,都很喜欢残梦,即便它是妖兽,又怎样?它同样可以为人们带来幸福。” 风吹起了叶清猗的头发,她淡然地站在那里,无声无息。 星浊站在她身后,默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