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王妃提到桓温此人,司马岳不禁多想了些,命令门客去将桓温的底细查了个清楚。 “这个桓温是名儒桓荣的后代,其父乃是宣城内史桓彝,只可惜建康之乱,其父被杀,桓温十五岁时为父报仇杀了江氏一门,由此获得当世之人的赞许,也算是个英雄豪杰了。”门客李希对司马岳道。 司马岳抬头看了李希一眼,又低头思忖片刻,道:“听说这桓家乃是刑门之后,到桓彝这一代才晋升江左八达之列,江左士族多是瞧不起这些寒门士族之人的。然而这桓温能在十五岁为父报仇杀了仇人满门,想起来竟跟王妃有些相似,确实是能人啊。” 司马岳说着,深深的黑眸中露出一丝光亮,脸上似乎写着对桓温复仇,对褚蒜子复仇的欣赏之意。 “确实非一般人所能及,听说.....”李希犹豫片刻,看了看司马岳的脸色,心里藏着话却不知该不该说。 “先生有话但说无妨。”司马岳见李希犹犹豫豫的,便道。 “听说这桓温当时杀了江氏兄弟,其弟幸免,便是这江衡。”李希一边偷瞧着看司马岳什么脸色,一边小声道。 司马岳听到此处脸一下子暗了下来,思忖着:“原来王妃杀人跟他有关,王妃说江衡杀了她母亲,现在想想应该是为了桓温,有可能是王妃的母亲为了救桓温而不幸被杀,所以王妃才要杀了江衡。” “便又如何,你且将这桓温带过来,本王要举荐他来做这琅琊内史。”虽然对桓温与王妃的关系有所猜疑,但司马岳到底不是小肚鸡肠之人,琅琊大事自然是宜公不宜私。 “诺。”李希答应一声便出去了,只留下司马岳一人站在大厅之内,此刻,司马岳背对着门口,心里却在想:“本王倒要看看这桓温和王妃之间是什么关系。” 与琅琊王成亲之后,按照旧礼,新妇是要归宁返家的,这一日小莲收拾好衣物跟着褚蒜子准备一起去建康。琅琊王因为流民之事加上内史病逝,诸事繁忙,无暇与新婚妻子一起返回,因此,褚蒜子只能自己回家了。 一行人跟着一辆深红马车走到密密麻麻的树林之中,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些不明来历的黑衣人。只见黑衣人顺着高枝从树上翻身下来,落到马车四周。 小莲骑在马上,面含深意的朝这些人看了看,一言不发。 “你们是什么人?敢挡住琅琊王妃的去路。”琅琊王派了三五个卫士负责护送王妃返家,那些侍卫一见到黑衣人便紧张了起来,立即拔出手中利剑,其中一人拔剑指着面前的黑衣人道。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天师道教请王妃走一趟。”那黑衣人中似乎为首的一位朝马车内的褚蒜子道。 天师道教一报出来,身边侍卫脸色立即就变了,道:“岂有此理,王妃尊贵之身,岂是你说去哪就去哪的。”说完侍卫飞身下马长剑直刺向对面黑衣人。 外面叮叮当当的打了起来,褚蒜子听的清楚,翻开车帘朝一旁静静观战的小莲瞥了一眼,冷冷道:“小莲,你出卖我?” 小莲一脸愧疚地看着褚蒜子,道:“王妃,我....不是我。”褚蒜子知道小莲是天师教教徒的,现在冒出天师教的人来,小莲清楚恐怕自己是洗脱不了嫌疑的,支支吾吾的竟有些百口莫辩。 “真君,你何故害我,有我小莲在,你休想动得了王妃。”小莲拔出腰间软剑指向斜对面一位黑衣人道。 “仙子,好歹你也是教中人士,怎不为我天师教多做考虑,我奉天师之命前来请邀王妃,你敢忤逆天师之意?”那黑衣人朝小莲没好意地道。 小莲一下子愣住了,把天师搬出来确实让她很难拒绝,怔在马上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褚蒜子冷笑一声,抬眼瞧了瞧几个侍卫,依照形势判断她身边带的三两个侍卫肯定是打不过这些有准备的黑衣人,何况还有小莲这个内应。与其如此,不如先跟他们走一趟,好让人回去找司马岳报信求救,不然让他们把身边侍卫都杀了,谁又能回去报信呢? 想到此处,褚蒜子朝侍卫道:“住手。”而后又朝黑衣人道:“本宫跟你们走。”几个侍卫停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黑衣人停了下来,领头的那位爽朗的笑了两声,朝褚蒜子道:“王妃果然不是一般女子,王妃请。” “跟你们走可以,你们要答应本宫放过他们。”褚蒜子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几个侍卫,朝那黑衣人道。 “可以,我们原本也没想过要杀人,他们尽可回去禀报琅琊王此事。”那被小莲唤作真君的黑衣人道。 “你们先回去吧,本宫没事。”虽然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但褚蒜子还是朝几名侍卫道。 “王妃,王妃不能啊。”侍卫齐声朝褚蒜子道。 “走啊,想都死在这吗?回去找琅琊王。”褚蒜子微怒,朝侍卫们吼道。 侍卫虽然极不情愿,但奈何对方人多,自己人少,也没办法,其中两人说道:“我等跟随王妃一起去。” “不行,只能王妃一人去,其他人若是不想走,可就别怪我们了。”那被唤作真君的人朝侍卫道。 “本宫跟你们走。”朝那黑衣人说了句,褚蒜子转头朝侍卫道:“你们且先回去,跟着本宫也没什么用,有小莲在,想必他们也不会要了本宫性命。” 话刚刚说完,黑衣人中便有一人过来,赶下赶车的车夫,上马车赶起车来。几个侍卫目送着褚蒜子远去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琅琊王宫正殿,司马岳接见了桓温。司马岳坐在正殿中央,朝一旁的桓温道:“听说先生年少之时就能为父报仇,本王甚是震惊。” “杀父之仇不能不报。”桓温朝司马岳微微施礼,轻声道。他说话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其中语气却十分坚定。 “本王就佩服先生这样的人。”司马岳微微一笑,道。 “听说先生与王妃相识,此次王妃举荐先生为琅琊内史,不知先生知晓否?”司马岳看着桓温,似乎想看看他脸上什么表情。 “是的,桓温年轻时确实认识王妃,但跟王妃多年不见,不曾知晓王妃举荐之事。”桓温没看司马岳,只是恭敬地朝司马岳道。 司马岳面带微笑,黝黑的双眸深不见底,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告诉先生,本王准备举荐先生为琅琊内史。”司马岳依然面带微笑朝桓温道。 “桓温谢琅琊王,桓温定然不辜负琅琊王所望。”桓温起身,双手拱于胸前,朝司马岳低头道。 司马岳低头一脸笑意的看着桓温,那笑容中似乎存着一抹深意。 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褚蒜子坐在车内听到溪流之声,掀开窗帘判断着自己的方位,她要知道这些人到底要带她去哪? “还请王妃下车,我们要走水路。”黑衣人停下来站在褚蒜子马车前道。 褚蒜子不得已下了马车,小莲下马,伸手过去准备扶一把,却被褚蒜子拒绝了,尴尬的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跟在褚蒜子身后。 面前一条不大宽阔的河上停了一艘大船,褚蒜子在黑衣人的引领下进入船内。 四周环顾一圈,出了茂密的树林就到了这河边,再看看所乘坐的这艘船,虽然算得上大船,但里面的布置却极为简陋,看起来倒是有点像装卸货物的货船,而不是专门供人使用的船,因为褚蒜子在上面还看到了一些堆积的货物。 也不知船行了多久,到了岸边,黑衣人伸手朝褚蒜子指引道:“王妃,可以下船了。” 褚蒜子抬眼看了看,面前是一块平地,却不知过了这平地又是何处。 “王妃,请带上这个。”黑衣人从胸前摸出一块黑布,道。 褚蒜子看了一眼那黑布,并未做声,立即便有黑衣人过来将黑布裹在她头上,以便蒙住她的双眼。 一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褚蒜子被人参扶着,仿佛走过许多崎岖的石子路,总是觉得蜿蜿蜒蜒的,底下的路也不是很光滑,双脚竟有些涩涩生痛。 “圣人治,灵其心,实其腹。心者,规也,中有吉凶善恶。腹者,道囊,气常欲实。心为凶恶,道去囊空。空者耶入,便煞人。虚去心中凶恶,道来归之,腹则实矣。弱其志,强其骨。志随心有善恶,骨随腹仰气。彊志为恶,气去骨枯,弱其恶志,气归髓满。”一道缥缈而又底蕴深厚的声音传来,褚蒜子不禁一怔。 此人所言到是有点像老子道德经中的话,褚蒜子思忖着,黑色面罩已经被人摘去。亮光瞬间射进双眸,适应了一会儿,褚蒜子方才敢把眼睛全部睁开。 只见眼前坐着一位须□□缈的老人,羽发纶巾,口中念念有词,说的竟像是老子道德经中所著内容却又似乎有所不同。老人面前坐满了一众男女老幼,褚蒜子抬眼看了看,大概有数千人的样子。 黑衣人此刻都一一弯下身来,坐于一行人之中,小莲也跟着坐在众人身后,看情形竟有点像是学生在听老师讲课似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苟。天地像道,仁於诸善,不仁於诸恶,故煞万物恶者不爱也,视之如刍草如苟畜耳。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苟。圣人法天地,仁於善人,不仁恶人。”那老人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