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97路公交车上,窗外的高楼逐渐减少,灯光也一点点黯淡下去,树木却多了起来,繁华的市中心逐渐远离。
“许家巷到了,请从后门依次下车,不要拥挤,下一站,劝业场”
杜安从后门下了车,在还算喧嚣的东吴南路上走了几百米,右转进了一个漆黑的小巷子。
巷子里隔上十几米才有一盏昏暗的路灯,借着依稀的灯光,可以见到建筑大多还保持着陈旧的面貌:灰黑的砖墙,木制的房门,偶尔打开的房门里传出昏黄的灯光,里面大多都是一张八仙桌,桌后贴着年画,有一家甚至还贴着元首肖像坐在桌旁的,几乎清一色的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有的在吃晚饭,有的早已经收拾完毕,老神在在地抽着水烟若是不留神,不知道从哪里就会冒出一个小孩子来大喊大叫,把你吓个一跳,还没等你骂过去,他们又会风一样地跑掉,消失在左拐右绕的巷子里,然后你的身边又会追过去一个叫得更大声的孩子。
这里是被时代遗忘了的角落你也可以称这为贫民窟,杜安就是因为贪这里的房价够便宜,才选择租住在这里,即使从这里去市中心要坐十几站的车。
当然,即使是那么便宜的房租,他也还拖欠着,这让他的心里对房东更为愧疚。
绕了半天后,路灯都不再有,他借着巷内人家窗户透出来的光,找到了自己的住处。
打开门,进去,房东正坐在狭窄的小客厅内看电视,旁边是她的女儿,正坐着小板凳,伏在茶几上写作业。
杜安一进门,房东就看了过来,杜安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眼中的期待,他明白这许期待是为了什么,所以他羞愧地转开了视线,不等房东开口,就急匆匆地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开门,蹿了进去,然后反手赶紧关上了门。
房东沈慧芳看着小伙子落荒而逃的身影,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眼中的神彩黯淡下去,最后轻叹了一口气。
哗啦哗啦
她女儿宋甄把书本翻得很响,似乎是在找什么内容,不过她知道自己女儿只是借着这动作发泄自己的不满。
宋甄翻了半天书,最后啪嗒一声把书本扣在茶几上,盯着杜安的房门看了半天,对沈慧芳抱怨起来:“妈,你怎么就不跟他说呢!”
沈慧芳摇了摇头,“我能说什么呢?谁都不容易呀,小杜是个好孩子,要是真有钱也不会拖着房租不给的。这孩子一个人在南扬也不容易,住在咱们家也是个缘分,我们也不能把事情做绝了。”
宋甄更加不满了,“你可怜他,可谁来可怜我们!爸快不行的时候借了那么多钱,到现在都没能还上,本来还指望着把这间屋子租出去赚点来还债的,但他住到现在,除了那一百五的押金,一分钱的房租都没付过,都欠了一个多月房租了,这还没算水电费呢!”
她更愤懑的,或许这其中也有杜安抢走了她唯一的私人空间的缘故自从把那间屋子租出去后,她只能和沈慧芳睡一起,学校里像她这么大的孩子,谁还和爸妈睡一床呢?
沈慧芳却想到了更多,表情更加忧伤起来。
“那些钱倒是可以慢慢还,不过你明年就高考了,要上了大学,学费也是一笔大钱啊”
宋甄抿紧了嘴唇。
大学对于这个家来说,这个话题实在太沉重了。
“大不了不上了,毕业了我就出去工作。”
沈慧芳面色一紧,斥道:“胡说!以后这社会,你一个高中毕业的能干什么?”旋即又叹了一口气,“这事你不要急,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学习搞好,学费的事不用你一个小孩子来操心。”说到这,她顿了顿,说:“我明天就和小杜谈一谈,这房租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宋甄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沈慧芳这话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不过最后的结果从来都是无疾而终,她已经不再去指望了。
要指望,还不如指望那个厚脸皮的家伙哪天良心发现、赶紧从这个家里搬出去离开之前,还得把房租给结清了。
于是她又重新低下头,安静地写起作业来,沈慧芳坐在一旁,慢慢给女儿摇着扇,眼神茫然。
一张钢丝床,一张油漆剥落了大半的小桌子,还有一张摇摇晃晃的凳子,再加上内墙上贴着的一面半身镜,这就是杜安房间内的所有摆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