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这样一点点地,耐心地瓦解她早就建立好的心防,她感觉到了,已经不只是动摇了,这种变化让她越来越恐惧。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很安静,低头看着她的腿,胫骨的位置微微肿大,他心疼地用手轻轻摩挲着。
过去三年,她时常受伤,他多少也有所耳闻,做这行的这是难免的,秦慕偶尔也会受伤,可是远远没她这么频繁,想到她心里那些晦暗的绝望的念头,他就觉得可怕。
他突然间觉得庆幸,还好,他至少回来了,没有在事情变得更糟糕之前,她还在这世界上,已经是对他莫大的恩赐。
他这样想着,居然也觉得宽慰了些,能够这样陪着她,他觉得就很好。
陆仲颜脑子是全都乱了。
秦殊是真的在专心给她按腿,明明也很舒服,可她却觉得有些煎熬。
男人的手,灼热的温度,那热意直达她心底,这样的夜晚,一片黑暗,外面是瓢泼的雨,不时地有闪电和雷声,她在闪电映照里看清他专注的侧脸,她觉得身体蠢蠢欲动。
她又想往他怀里钻了。
简直就像本能。
她抓了抓床单,暗暗在心底骂自己,怎么就那么贱!
秦殊自然没有察觉她那些小心思,沉默着给她按了好一会儿,才起身道了晚安离开,去客厅睡觉。
他刚出去她就松了口气,一下子瘫倒在床上,抱住枕头翻滚,没两下,压到腿又疼的停下来了。
她把枕头压在脸上,过了几秒拿开,摸摸自己的脸,烫烫的,还好黑灯瞎火的,她想,不然他肯定会看到她红透了的脸!
她脸埋在枕头里面小声地哼哼唧唧一会儿,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
怎么办呢?太喜欢了,喜欢到不像自己了,她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多年前,明明她现在看到的秦殊已经没了当初的光环,可她还是喜欢
真没出息。
她就在这种纠结混沌的思绪里面挣扎,许久,睡意才缓慢袭来。
秦殊也同样睡不好。
不过他最近就没睡好过,小小的沙发上他连四肢都无法伸展,而且客厅又很冷,他已经吐槽过她这个房子不止一次了,可她就是不肯搬到他那边去,还很欠扁地告诉他如果嫌弃大可以不住。
要不是为了她,他哪里会这样委屈自己?
他辗转了好久,听着外面的雨声都难以成眠,最后他干脆颓然放弃了,起身去推卧室的门,没想到居然推开了。
想来是他走了之后她也忘了下来锁,他走进去,站在床边,适应了黑暗之后便能够看个大概,她闭着眼,看来是睡着了。
他在床边蹲下去,仔细地看着她。
睡着的她没有那么多戾气,和难听的话语,看的他心头一软,这样的她,跟他记忆里的小女孩重合了,他想要守护一辈子的,他的小女孩。
他心底里唯一最柔软的一个角落,只属于她。
他隔着一段距离,在眼前描画她的眉眼,她小巧的鼻尖,她的唇
那都是他魂牵梦萦的模样啊,他犹豫了好一会儿,决定再无耻一回,慢慢靠过去,就将印上她的唇时,她却睁了眼。
他没有退回去,这情景着实有些微妙,四目相对,他心跳声如擂鼓。
过了那么两秒,她又把眼睛闭上了。
唯有睫毛微微扑簌,昭示着她依然醒着。
他停了一会儿,心一横,终于还是吻下去了。
只是轻若鸿毛的一个亲吻,用尽他多少勇气,而她刻意将双眼闭的很紧,他离开她的唇,看到她那副假寐而又紧张的脸,唇角忍不住勾起来,心满意足地折回了客厅。
乐极生悲。
秦殊在兴奋了大半个晚上没睡之后,第二天华丽丽地得了重感冒。
客厅毕竟太冷了,他早就感觉到了,但是陆仲颜又不可能让他睡到卧室里面去,感冒也是在情理之中,第二天他郁闷万分地回了自己家,不过饭点的时候都会去给陆仲颜送饭,只不过每次都带着口罩。
她其实也是有些愧疚的,毕竟是她害他只能在客厅挨冻,可是她也不会拉下脸来道歉,只能每次都跟他开玩笑似的说:“你脸皮那么厚,怎么就这么不耐冻呢?”
秦殊就恶狠狠地瞪她。
由于不想感冒传染给她,他也不在她家多做停留,时常是送了饭就走,只是每天会打电话给她,房子里面突然又成了她一个人,她开始觉得房子里面太安静,太空。
可其实,秦殊也是个很安静的人,明明在不在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有一周多的时间,她都在自己作复健,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就是走路还有点儿一瘸一拐的,她开始计划起工作的事情来,然后某天,她接到了秦老太太的电话,邀她去秦家吃饭。
她才觉得最近过的太安逸了。
她居然还为秦殊那个吻开心了好几天,却忘了面前那些现实的问题。
然而对着老太太,她永远不可能说“不”,她最后还是去了。
她买了一些水果,因为走路不利索的缘故,上楼上的很困难,中途遇到秦慕帮她拎着,这才上去了,老太太正在厨房做饭,见她进来就招呼进了厨房。
她心里忐忑不安,总觉得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老太太的事情。
老太太对于秦殊的期待她是很清楚的。
果然,她进厨房没一会儿,老太太嘘寒问暖几句就切入正题。
“我听说,秦殊最近跟你走的很近?”
她讪讪笑了笑,“也不算很近就是,秦律师不是一直都很照顾我”
她根本就不擅长撒谎,话都语无伦次,她觉得自己笨死了。
老太太点点头,叹息一声,“秦殊这孩子,我很清楚,虽然脾气不好又挑剔,表面上看来冷冷清清的样子,可其实心很软,他从小就照顾你,也是看你家里的情况确实是不好,这个,你是知道的吧。”
她咬着唇,笑容已经有些不自然,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
老太太笑了笑,“而且这孩子总不让人省心,年龄都这么大了,也不知道结婚,到现在这事儿还得我操心,我给秦殊相算了一个姑娘,今天也会来吃饭,你给参谋一下?”
陆仲颜猛然抬头。
老太太还在笑,补充了一句:“秦殊今天也会来。”
她攥了攥拳,表情僵硬,好不容易挤出笑容来,“那挺好啊。”
老太太的视线带着打量。
果然如秦慕所说,陆仲颜好像并没有特别积极,是秦殊一头热。
老太太这就放心了,她也不想撕破脸皮说话,毕竟跟陆仲颜认识多年,没必要到最后弄的那么难看。
饭菜都上桌之后,那个姑娘才来,陆仲颜全程有些恍惚,只听说是什么军长的女儿,小秦殊七岁,也是宁缺毋滥的性子,一直没结婚
那姑娘行为举止大方得体,长得也很漂亮,陆仲颜坐在桌子对面,思绪缓慢地转。
其实还真是挺合适秦殊的。
老太太用这种方式来让她搞明白她跟秦殊之间的距离,倒是很成功,她觉得前一段时间的一切就像是镜花水月一样,一下子被现实打了个散。
她居然沉溺到了一个他给编制的梦境里面去了。
可是梦,是会醒的。
几个人等了秦殊一会儿,秦慕就坐在陆仲颜旁边,压低声音在陆仲颜耳边说了句:“仲颜姐我没想到我妈会这样的,对不起。”
她指甲抠的自己掌心都疼了,努力笑着说了句:“怎么了?这样挺好的呀。”
秦慕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没再说话。
毕竟跟着她干活很久了,秦慕多少也能够发觉她的情绪还是有些微妙。
秦老太太就在对面拉着那姑娘的手,很亲热的模样,一直在说秦殊的事情。
不久,秦殊回来了。
老太太立刻就起身,要把秦殊安顿在那姑娘旁边的座位上,秦殊脸色十分难看,他只接到电话说回家一起吃饭,并不知道家里还来了个外人。
陆仲颜跟秦慕在对面坐着,他觉得莫名其妙,而老太太已经忙不迭地给他和那陌生姑娘做起了介绍。
秦殊纵然是傻子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陆仲颜慢吞吞地吃饭,心不在焉地偶尔瞥一两眼对面。
秦殊看起来感冒是好了,什么时候好的?她不知道,她从来也没主动问过他的病情。
明明态度是冷漠抗拒的,可心里却已经动摇的很厉害了,秦殊说的没错,她就是矫情了,可她不矫情还能怎么办?老太太事情做到了这个份上,她没办法再心存幻想。
饭菜根本没吃出什么味道来,她都能感觉到,秦殊也在看她,而且是恶狠狠的那种眼神。
他最讨厌相亲一类的麻烦事儿,她知道,可今天这个也不是她策划的,她也很郁闷,低着头不看他。
饭局结束后,老太太非要秦殊送那姑娘回家,秦殊在那找着乱七八糟的借口,陆仲颜没听几句,就灰溜溜地跑进厨房去洗碗。
秦殊看见她跑,火气就更大了。
真是不怕虎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他觉得陆仲颜真真是当得起猪队友这个称号!
他还在跟老太太打太极,不想驳了这么陌生姑娘的面子,可也绝对没有兴趣去送,然然呼呼半天无果,他破釜沉舟地说了句:“我得送仲颜回家,她腿不方便。”
那姑娘跟老太太均是一愣。
秦慕一看这个情况,就灰溜溜地回了自己卧室关上门。
果然,老太太脸色一下子沉下来,“仲颜可以让秦慕去送。”
“没必要,我现在住在仲颜那里,一起回去正好。”
那姑娘的脸色也变了。
她本来对秦殊第一印象还挺不错的,没想到这相亲对象已经跟别的女人同居了?
“你胡说什么呢”老太太还想试图挽回,可那姑娘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
“阿姨,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说着,那姑娘就往门外走。
老太太晦气地叹息着,赶紧追过去。
而秦殊扯了扯嘴角,去厨房把洗碗洗了一半的陆仲颜给拉了出来。
“你干嘛呀你,我碗还没洗完!”她喊出来。
他理也不理。
陆仲颜腿还不是很利索,被他拽着走路有些吃力,郁闷万分,想要挣脱开他的手,又挣脱不开。
门口老太太还在跟那姑娘解释呢,秦殊看了一眼,干脆打横把陆仲颜给抱了起来就下楼。
这下老太太跟那姑娘都傻在原地了。
秦殊撂了个大大的烂摊子,也不顾陆仲颜的挣扎就把人塞进了车里,然后开车回家。
车子径直开回了她住处,停好车他打开车门,声音硬冷地说了句:“下车。”
她没动。
“怎么,等我抱?”
他表情森冷,分明就带着怒意,她也不敢这时候硬碰硬,抽抽鼻子,有些委屈地下了车,跟着他上楼。
他在前面走的极快,也不回头看她一眼,她吃力地上着楼梯。
一进门,秦殊就恼火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今天这个饭局是这个样子的吗?”
“我不知道。”
“哦,行,”他挑了挑眉,后退两步,“那你看到了,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不打个电话给我,你还坐在那里,等着看好戏?”
她别过脸,“我并没有”
“你明明知道我妈是故意的,可你倒好?你那副隔岸观火的态度是什么意思?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你可以拒绝我,可你凭什么要听我妈的话,参加这种饭局?!”
秦殊嗓门突然大了起来。
她被他吓了一跳,可也有些委屈。
“你凶我干嘛,又不是我给你安排相亲的”
她声音弱弱的,像是在辩解。
秦殊愣了愣,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间笑了一下。
“陆仲颜,你真的是什么都不懂。”
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他拉住她的手就把人往卧室带,她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他耐心全无,抱起她来去卧室,放她在床上的时候动作近乎粗暴。
她腿被撞倒,轻哼了一声,就见他覆上来,压住了她的身体。
“你明明跟我一样,你忘不了我,就算你气我过去放手的事情也该有个限度,现在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是什么意思?真想我跟别人结婚?!”
这个问题过分尖锐,她没法回答,刚别过脸就被他扳住了下巴拧回去,他用了极大力气,她吃痛,表情有些痛苦,近距离对上他充满怒意的眼。
她也火了,她明明就是无辜的,他凭什么冲她发火?
她咬咬牙,对上他视线,开了口:“你结婚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极力隐忍多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到了极限,静了那么几秒,突然就低下头去咬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