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和突然想起什么,微微一笑,“我倒认得个朋友,洋文学得极好的,可以为你引荐一下。”
他说这话的语气听起来没指望对方拒绝,小满也就笑着答应了。
小满本以为是另一个男生,隔天午休,他在约好碰面的香樟树下等了一会儿,远远看到煦和带着个女孩子走来,一时有些反应不及。
这女孩生得娇十四五岁的样子,个头刚到煦和肩膀,才过耳的短头发有些自来卷,西洋娃娃似的。
她身穿着统一阴丹士林布的学生服,却背着一只和她身量不大般配的布包。
红杏像鹿,她就像猫。
她站着,并不开口说话,也不笑,大而圆的眼睛不加掩饰地直视着小满,目光聪慧机敏,又仿佛有些倨傲。
“这是婉晴,我的小妹妹。”煦和抓了抓头发,终于开了口。
除去做雕塑,小满实在没见过他这样小心翼翼的时候,虽是笑着,人却紧张地绷着,“小妹妹”三个字,又漫不经心地将她和他的那些女朋友微妙地区别开来。
婉晴这才笑起来,眼睛弯起,脸颊上两个浅浅的梨涡,先前那些傲慢一下子散得无踪无影。
红杏下了工,才走到自家院门口,冷不丁就瞧见那里立了一个女人。
细高个儿,三四十岁的年纪,穿一身本地少见的香云纱旗袍。她带着笑意定定看着红杏,只说一声自己是上海来的。
红杏发着怔,心本能地揪紧了一下。
柳嫂隔着一道篱笆坐在天井里择菜,眼看着红杏将那女人领进门内,隔了没多少时间,她连菜都还没择完,就又看着红杏开门,客客气气地将那女人送到门口。
柳嫂心里好奇,等着红杏一返回来,就搁下手头的活计,拿着舀水的葫芦瓢敲了两下篱笆。
红杏才到篱笆跟前,她立即连珠炮似的发问:“这位是从上海过来的?小子在那儿怎么了?有什么事?”
问完之后,她才反应来自己管得宽了,讪讪一笑,笼着手不作声。
红杏也是浅浅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那笑并不牵强,但她眼睛里却分明藏着一丝淡淡忧愁。
小满推着一辆脚踏车走。他的身上挎着布包,脚踏车的前杠上绑了一个画架。
今天是端午节假,早一个礼拜,他就与煦和、婉晴说好了,要一道去奉贤拜访煦和的姨婆,顺便去写生。
为这,他特意跟煦和学会了骑车,脚踏车则是问阿立借来的。
初夏晨间的日光还不大嚣张,穿过道两旁树木浓密的枝叶,斑斑驳驳洒落在他的头上身上,暖洋洋的。
他的脸上漾着浅淡笑意,骑着车到了拐角的地方,转一下车头,忽然有一辆车子擦着他停下来。
那扇车窗缓缓摇下,扑面而来一股袅袅烟气,小满这才看清了车内坐着的正是那位魏大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