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对长宁公主生出几分难以言状的感情来,不知是该赞还是该叹。但父亲与我全盘托出的心思却是十分清楚的,不过是不想我胡思乱想,也是想让我明白,他与长宁公主坦坦荡荡,他不会负母亲,更不会负这个家。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刚朦朦胧胧中睡去,便听外头吵嚷起来,熙春急匆匆闯入,“小姐,快起来!”
我揉着惺忪的眼睛皱眉:“怎么了?”
“老太爷去了!”
我一惊,立马自床上做了起来!我与老太爷见面次数并不多。归家这么久,老太爷一直住在庄子上,母亲带我前去拜见吃了回闭门羹。因着年节,父亲不得不将老太爷接回来。彼时,我又还在宫里。回来时已经初五,匆匆见过老太爷一面,磕了个头。老太爷连见面礼压岁钱都没给,便走了,自此呆在自己的松鹤院,便没见他出来。
可即便只是这一面,我也瞧得出来,老太爷精神矍铄,身子康健,不见半点病态,这才几日,怎么会就
我赶紧下床,熙春已经翻出素色的衣服来给我换上。府中已经重新点起来灯火,四处都亮堂堂地。去往松鹤院的路上,婆子们纷纷取下廊下上元节刚挂上的花灯,换上大白灯笼。我这才深刻感觉到,老太爷是真的死了。
松鹤院,甫一进去我便觉得情况有些不对。老太爷的尸体已经收拾好放在内室,因事情来得突然,还没难得及入棺,暂用白布罩着。内室与外室之间以一六扇檀木底座的屏风遮挡。
我没见过几面的二叔和三叔在屏风前哭的涕泪横流,“父亲早间还与我下棋,没有半点不适,怎么会突然去了呢!让我进去,我要进去!”
父亲挡在中间,阻了这二人去路。“父亲年事已高,又有心疾,倏忽发作,便二弟三弟莫要扰了父亲清净。”
老太爷死了,等于二房三房失了唯一的靠山,怎会罢休。
三叔性子懦弱,见父亲面色不善,怯怯地缩了缩头,退后了两步。二叔却端得硬气,“大哥这是在害怕什么,即便父亲去了,为人子女,难道就不能见父亲最后一面吗?”
“自然可以,二弟既然要见,为兄带你进去便是。”父亲突然笑得诡异,眼中的怒意更甚,便是我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只见父亲抓着二叔的手,看似要带二叔进内室一般,但二叔突然全身抖动,额头上斗大的汗珠。
“我我不见了。不见了。父亲喜欢清静,我便不去打扰了。我,我”
父亲这才松了手,有对身边的府中外总管白岩道:“二老爷,三老爷伤心过度,让人扶两位老爷回去休息。让二夫人和三夫人也不必急着赶过来了。府上有阿玲安排一切。她们带着子女安心照顾两位老爷便好。两位老爷的身子要紧。等明日灵堂设好,两位老爷的身子好些再过来。”
白总管得令,只回头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下人们立刻会意。二叔与三叔几乎是被架着走的。我心中疑窦更甚,院中还有下人在,虽几乎人人都知道府中的情况,二房与三房素来与嫡枝疏远,但是也没有为难说不叫亲儿子见亲爹最后一面的。
父亲不论做什么,即便再狠厉,表面上也会做得温和些。今日如此举动实在太过生硬,仿佛是内室藏着巨大的秘密,不能叫别人知道。因此即便此举有些不妥,即便会遭人猜忌与诽谤也顾不得了。
“淮儿!看住他们!”
“是!”
父兄面色均十分严肃。我正想问个明白,却被白总管挡住了去路,“三小姐病刚好,不如先回去歇息。这孝心孝心,在于心,不在于表。老太爷还得停灵一段时日呢,即便要尽孝,也不差这一会儿。”
我皱眉,“爹!”
白总管也回头去瞧父亲的意思,只见父亲眉头紧皱,我忙抢先道:“爹,让我留下吧。”
父亲看着我,略有不悦,“你先回去。”
“爹!”
“回去!”父亲声色严厉起来,似是又担心吓着我,放缓了语气,“乖,听说。你先回去。爹自有道理。”
我瞧了瞧兄长,兄长摇了摇头,我也只得作罢。虽说心里有那么几分不舒服,但也知道兄长乃是苏家未来的当家人,是要订立门户的男子,与我不同。
父亲要培养兄长成才,让他能够撑得起苏家家业,能够在京城趟急的漩涡中全身而退,苏家有些秘密便不能瞒着他。
因此,必须留下他。而遣走我,大约在父亲的心里,仍旧想着将我远远的安排出危险中心,好叫我平安顺遂的过一生吧。
我长叹一声,可若苏家当真有事,我又如何能袖手旁观?
我令熙春出去,白总管见此也十分有眼力,不等发话,自己退了出去。
我也便没了顾忌。直言道:“爹,此事可是我当日在香山寺抓走我的疯婆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