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谢瑶大约是有话要和我说,念着李桐还小,想支开他。我见李桐这情况,劝道:“屋里没有外人,桐儿还小,也听不懂。说不定过几日也忘了。你就直接说吧。”
谢瑶知晓自己没有多少时辰,如今这回光返照之态让她强撑着,也不知能撑多久。因此也不愿与爱子分开,只愿能多呆一刻是一刻。
于是,她干脆让李桐重新做到床上来,搂着他,这才与我说,“我在李家三年,也知道一些情况。你说不曾和我言明,我却也猜到这幕后之人怕是诚王。”
这话倒是让我有些惊讶。
“在彭城时,虽觉得我婆婆不好对付,但那会儿我身怀有孕,也还算过得舒心。来京后才发觉大户豪门生活不易。婆婆刁难,妯娌欺压,我无权无势,无娘家帮衬,寸步难行。我只能一边借助与你的关系拓宽自己的人脉交集,一方面卖乖讨好婆婆。”
“婆婆喜欢人奉承,我事事顺着她。她偶尔也会对我不错。尤其后来,二弟妹和三弟妹进门,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偏偏娘家又得势,婆婆奈何不得。就更喜欢让我伺候,耍婆婆的威风了。”
“前两年,我陪她上香,遇上林墨香。她因生子有功,又得诚王喜欢,请旨封了侧妃,一时风光无两。后来,婆婆便与她有些来往,表面瞧来也不过是寻常的妇人间的聚会,并不多,也不惹眼。但我却知道,这两年来,她们私下的交集不少。尤其今年年初之后,书信往来就更多了。”
我皱起眉头来,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层。如此看来,这事少不了林墨香的手笔,说不定便是她撺掇的诚亲王。
谢瑶接着说:“我从公堂回来那两日,婆婆诚惶诚恐,时时来对我嘘寒问暖,甚至言辞间透漏让我在你面前美言几句。后来,皇上圣旨下来。第三日,她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又变了态度,此后再没有踏足我的面子。李家上下也没有半点要为我延医请药的意思。若不是有你们早早吩咐梁大夫每日前来把脉看诊,我如何能坚持到今日。”
我满面怒色,“李家好大的胆子!他们只是觉得皇上不曾追究诚亲王,甚至还帮诚亲王找了替死鬼,以为皇上看重诚亲王吗?所以便有恃无恐了?”
谢瑶苦笑,“我之前病得糊里糊涂的,也没有多想。你一说李家或许觉得是另外一层意思。我突然就想到了此处。我公公的人为,是朝野皆知的。说好听点是正直,说不好听点是迂腐。婆婆所为,他恐怕至今还蒙在鼓里。”
这话我倒是深感赞同。韩续如今既有皇上宠爱,又有渝城功绩在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几位皇子中,他最有可能。李大人再笨也不至于瞧不出这一点。只有李夫人,不在朝堂,所见狭窄,被人忽悠几句,恐怕就上当了。
而这忽悠的人,只怕就是林墨香了。
“不过,有一件事倒十分有趣。”谢瑶面上浮现几分戏谑的表情。
“什么?”
“前几日,三弟妹前来找过我,三句话不离你。并不是说你的不是,反倒对你赞赏有加,极尽仰慕之意。”
我眼神微闪,“李家三少奶奶是贤妃的娘家侄女吧。她这是想要你搭桥牵线攀上我吗?怎么?常家打算另觅高枝了?”
这却也不对。贤妃失事,常家与燕王的联盟崩溃,想另谋发展可以理解。但倘或常家真打算另找盟友,这么大的事,该当是常家当年主母出面才更有诚意。不至于将此事交给一个出嫁女。
谢瑶摇头,“我也不知她目的为何。只当听不懂她的话。我我”
谢瑶剧烈咳嗽起来,怎么都止不住,吓得我手足无措。李桐一边喊母亲,一边为谢瑶拍背,然而,谢瑶非但不见好,突然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那青色的棉被之上硕大的鲜红花朵,十分刺目。
“快去叫大夫,不,去请龚太医。”
谢瑶抓住我,“不必了!今日晌午,梁梁大夫来瞧过。我好不了了。大约也就在今日了。梁大夫的的医术不比太医差。我我这是命。”
“苏黎,我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我”谢瑶将李桐的手放到我手上,“但求你照顾好桐儿。我我来生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我郑重点头,谢瑶心神一松,直挺挺倒了下去。
我唬了一跳,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已经毫无声息。
李桐趴在谢瑶身上,大哭起来。是人都有恻隐之心,这么小的孩子,父族不可靠,唯一对他好的母亲也离世了。我心一软,本来对当初婴灵之事的那点惧意丢了个干净,第一次将他抱进怀里,“别怕!你还有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