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七岁,已经不记得宫里是办什么宴会了。苏大人来赴宴,带着十来岁的苏公子。这种宴会,贤母妃不带我,我是参加不得的。”
“那时候我年岁尚小,倒也不记得那日是怎么回事,是嬷嬷给了我脸子瞧,还是宫女们欺负我,又或是贤母妃打了我。只记得前边热闹得很,烟火璀璨,对比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越发显得凄凉。”
“我缩在荷花池旁的角落里哭,越哭声音越大,越觉得自己可怜。甫一抬头便瞧见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小公子站在我面前,他长得真好看,穿着缂丝锦缎的衣裳,不论是腰间的宫绦还是头上束发的冠子,无不显富贵。瞧上去唇红齿白,竟是让我觉得比我的几位兄长还是俊俏些。”
“他给了我一方帕子,让我擦眼泪,问我是哪家的孩子,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可是找不到父母了。”
“我本来有一肚子的委屈想要找人倾诉,可偏偏瞧见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也不想开口了。我怕他知道我是受人欺负不得宠的公主而看轻我。我害怕让他知道我如此卑微可怜地活着。于是,我只是托词说,我想要那池塘里的莲蓬,因勾不到便哭了。”
“谁知他二话不说,便脱了鞋子下水。其实这动作倒是有些多此一举。那池子的水有些深,他即便挽起裤腿也根本不顶用。回来时全身都湿透了,可他好像一点没发现自己湿淋淋地一样,笑着将手里的莲蓬递给我,让我不要哭了。”
“他笑起来十分好看,我心里高兴得很,也跟着笑了。他见了似乎是松了口气,还摸了摸我的头说,他有个妹子,可惜不见了,若她还在,当和我差不多大。我不明所以,问他,你妹妹不见了,可是去哪里了。”
“他没有说话,沉默了好半晌。夜里有风,他许是被风一吹,冷得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是湿的。突然急得跳起来,慌慌张张地把鞋子穿上,口中还嘀咕着说,惨了惨了,被父亲知道,要被打死的。”
听到此处,我忽然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却听闻屏风后头细碎的响动,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将笑意压了下去。
昭阳似乎并没有被我的这个小插曲打断,她接着道:“他走得很急,走出去了一大截又返回来说,你是哪家的,我送你回去吧。我当时就慌了,支支吾吾说我的丫头去给我拿东西,呆会儿就会回来。我若是走了,怕到时候岔了道,父母反而着急找不见我。”
“他压根没有多想,听有人照顾我,安了心便又跑着走了。此后,我再也没见过他。可这个人却落在了我的心里。直到那日渝城大军入京,我在人群中一眼就见到了他,也一眼就认出了他。那一刻我就对自己说,我要嫁给他。”
这最后一句让我没了听故事的兴致,刚想开口,昭阳好似是知道我要说什么一样,率先道:“四皇嫂,苏公子和沈姑娘虽在议亲却还不曾下定,而我与常若非也未曾有过赐婚的旨意,不是吗?”
我皱眉想要反驳,昭阳却根本不想给我这个机会,起身告辞,只在帐篷口停住,又回头十分留恋地瞅了屏风后的影子一眼。
昭阳走后,兄长才从屏风后头出来,面色更加凝重了。
我偏着头看他,“大哥,没想到你和昭阳公主还有这么两小无猜的一段啊!”
兄长瞧见我看好戏似的神情,脸色有些发黑,“什么两小无猜,别乱说话。”
“那昭阳公主说的,大哥可还记得吗?”
兄长摇头,“只隐约记得父亲见我全身湿透了,问我怎么了,我不敢撒谎。就说去荷花池采莲蓬去了。皇上倒是没怪罪,还笑着说我小孩子心性,让人带着我去换衣裳,同父亲说,不要怪我。父亲面上答应了,回家后还是揍了我一顿。”
我笑意夹在喉咙口,见兄长神色不善,只得又咽了回去。我略带疑惑的眼神瞧过去,“你怎么记得后头的事,就是忘了和人家姑娘的事?”
兄长神色突然变得十分怨念,“母亲说,我小时候看到和你差不多大,长得和你一样可爱的小女孩就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叫妹妹。人太多了,记不住。”
这话倒是让我再笑不出来,垂着头。一只大手伸过来,抚摸着我的头,“你现在回来的就好,以前的事情不重要了。”
我郑重点头,又问起昭阳公主的事来。兄长没有直接回答,却低头捏着腰间的香囊笑起来。这副模样,答案不言而喻,自然不必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