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庄年迈,听得不清楚,进到坤宁宫见得一团乱更是气恼,刚要呵斥,胳膊被抓紧,苏麻拉姑已经听得分明,大惊失色:“老祖宗,出事了,皇后娘娘遇刺”
她失态之下嗓门比平常大了许多,说的话一字不漏听到孝庄耳中,方才满溢的怒意霎时消散得干干净净,苍老面孔一下变得灰败。
她扛过先帝早逝的打击,两度辅佐幼帝,造就了一颗坚韧不催的心,这次不过是皇后暴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孝庄极力安抚自己激跳的胸口,眼前阵阵发晕,凉气四面八方钻进骨子里,冰凉彻骨。
泣声抹泪的佟贵妃和苏麻拉姑扶着孝庄迈进乾清宫内殿,却发现殿内出奇诡异,不自觉止了声音,殿内康熙拿着帕子亲手为皇后整理遗容,听得动静转头看了眼,幽静的黑眸让人看着不安极了。
没有臆想中暴怒或过分的悲痛,孝庄更是不安,看了眼凤床上闭眼沉眠的女人,心沉甸甸的,没有丝毫祸害被抹除的欣慰,再见到直挺挺跪在床边失了魂般的太子,顿时心疼,甩开扶着她的两人就扑了过去,搂着消瘦的少年老泪纵横:“哀家苦命的孩子啊”
“呜,老祖宗,我没有额娘了,老祖宗”保成被搂紧温暖的怀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胸口急剧起伏,越哭越大声,撕心裂肺,似要把胸口无尽哀恸都嘶吼出来一般。
孝庄大恸,抱着保成不顾形象跪坐在了地上,机械性拍抚劝慰着,眼睛看向康熙那面无表情的脸庞只觉心口揪疼,几乎喘不过气来,眼前阵阵发晕,皇后暴毙,皇帝这幅模样,她好像能看到即将在紫禁城掀起的腥风血雨,该如何是好?
除了苏麻拉姑,大约没几人明白孝庄心底的恐慌,皇后薨逝举国服丧,朝臣也都乖觉,皇后可谓暴毙其中必有隐情,这会儿谁也不敢去触皇帝的霉头,尤其礼部几个官员因丧仪规制劝谏帝王被罢免之后,全都战战兢兢夹着尾巴做人,朝堂一片清明寂静。
然而皇帝的怒火来得这样快而猛烈,几乎让人措手不及,就在大行皇后奉安入景陵地宫第二日的大朝,数名官员御前失仪被罢免,几人均属索额图门生,随后又有山东巡抚瞒报旱情导致民乱案发,明珠大喜,他隐约知道皇后薨逝可能与赫舍里家奴有关,窥得良机骤然发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同十数名朝臣弹劾索额图,列十大罪状,康熙大怒,当朝革去索额图内大臣一职,勒令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彻查。
赫舍里氏措手不及,皇后暴毙缘由旁人不清楚,作为皇后母族,且唐嬷嬷身为赫舍里家奴,又怎么可能全然不知,正是战战兢兢之际生怕皇帝发难,极力彻查唐嬷嬷一事希望能给皇室一个交代,不过想到还有太子这一层关系倒也不十分惊慌,更多的则是用心在拉拢太子之上,就连伦布都被哄劝着去了几次毓庆宫,索额图险被收监的消息传回府邸犹如晴天霹雳,一家子都懵了。
好在皇帝还是念着太子的情分,只将索额图禁在府邸,倒是给了喘息之机,明珠也想不到事情这般顺利,狂喜之下,穷追猛打,索额图一党怎肯束手就缚,且对明珠早有戒备,两方人马你来我往互相攀扯,斗得最后竟是两败俱伤。
近些年康熙眼里几乎只有太子,力捧之余,压得其余皇子母族难有露脸出头机会,一面他又大肆提拔清流汉臣,也因此朝堂上结党稀少,索额图和明珠的势力都不显赫。
明珠这么些年自觉难以撼动储位压住了那点心思,然而这次天赐良机,又有贵人相助,自觉拿下索额图十拿九稳,却没想到索额图底牌无数,再加上就算与皇后关系疏远也防不住作为太子母族天然优势,自有一帮死忠拥护,局面竟然很快失控。
朝堂重臣勋贵刚开始还能冷眼旁观,零星有些落井下石暗动手脚,就算当中有家族长辈稳得住也架不住猪队友搀和,很快势头越发不对劲,混乱之中,震动朝堂的这场变故以燎原之势横扫紫禁城,直到身为佟佳氏一族后起之秀的隆科多在来年初夏被突兀革职下狱时,局势再难遏制,这可是素有佟半朝之称的皇帝母族,激昂热血上头的群臣这才冷静下来,惘然四顾,才发现这场绵延半年的风波竟已将泰半勋贵世家拉下马来。
慈宁宫寝殿,孝庄愈发苍老消瘦,身体每况愈下,昨晚大雨她在窗口略站了站,辗转半宿难眠,早起更是发热畏寒,苏麻拉姑心急如焚,好容易热度退了劝哄着她用了药睡下,才消声退下,刚刚离了殿门两步,就听得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混着女子呜呜咽咽的哭声由远而近,不由怒从心起,疾步迎上时看到来人,忍不住含怒低声喝问:“娘娘因何这般失态,竟是忘了这里是慈宁宫?!”
来人自然是佟贵妃,她向来自由出入慈宁宫,何曾被慢待过,今天前来本是满肚子委屈,谁想还没见着人,就被一向疼宠她的苏麻拉姑疾言厉色叱问,更是委屈得眼泪扑簌簌掉落,上前哽咽着抓住她手臂:“老祖宗也不愿见我?”
苏麻拉姑微微摇头,看她强忍悲伤的模样,半响长叹口气:“娘娘误会了,老祖宗身体不适,才刚刚歇息,您这会前来,可有要事?”
佟贵妃心里一个咯噔,这些日子萦绕心头的不安愈发强烈,抖着嗓音问:“老祖宗哪里不好,可宣了太医,怎么也叫人告诉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