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她同样厌恶眼下这个窝囊肮脏的自己!
要么一起死吧,干脆就一起死。
可是可是父亲怎么办呢?
杀了穆寒时,再赔上自己的命。还有谁来医治他?
想起温如严,温柔内心的戾气消弭了大半。
她的眼眶湿了又干,最垂下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没有人会知道,在这个漫漫仿佛无际的长夜里,冰冷而刺骨的杀意近乎从头到脚将温柔整个人淹没,但最终,就像是一根火柴一样燃尽熄灭了。
穆寒时不能死。
而自己也得好好活着,就当就当是被疯狗撕咬了一场,咬得遍体鳞伤浑身是血。
尽管痛到死去活来,不会致命的话,那就没什么要紧。
因为,伤口终究会结痂,会愈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时候,沙发上的男人翻了个身,温柔在近距离看到他的眼皮动了好几下。他好像要醒了。
果然下一刻,穆寒时腾地坐了起来,他用力抹了一把脸,看上去心有余悸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噩梦。
捕捉到他将视线瞥了过来,温柔先一步闭上眼睛装睡。
暗沉的光线下,穆寒时撑住额头,安静地凝视了温柔良久。
还好。
她还在。
尽管睡得不怎么踏实,眉头蹙得那样深,但至少,她的胸膛起伏有致,她仍在好好呼吸。
穆寒时擦掉脑门上的冷汗,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的确做了噩梦。
他梦见,温柔自杀了。
她倒在血泊里,眼睛却瞪得很大很大,死不瞑目。
然后穆寒时就被惊醒了,男人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温柔,他生怕梦里的场景会变成现实。
是真的怕,从来没有这样怕过。
温柔的性情刚烈,在承受了这么一场几乎可以要了她的命的情事之后,若是心绪稍微走偏一点点,她会做出来的事,远比他所想的要惨烈得多。
穆寒时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过分了,但当时那个情况,他听她口口声声要去找别的男人,她信誓旦旦说着不要他,她恨得仿佛同他有血海深仇一般
穆寒时自己都没有想到,他气急攻心起来,竟然会失控到如此地步。
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伤害已经造成了。
他想要弥补,可她不见得会领情。
穆寒时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凑到温柔的身边,轻轻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等了几秒,温柔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
穆寒时知道她累坏了,又在心里骂了自己好多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起来,“温柔,你醒一醒,我带你去洗澡”
随着姿势的改变,身上那像是被卡车碾过一般的痛楚瞬间又汹涌而来,不管他的动作有多轻柔怀抱有多温暖,并不能缓和哪怕一分一毫。
但温柔一声都没有吭,她也不曾睁眼去看穆寒时脸上此刻那揪心又隐隐有些讨好的表情。
温柔将指尖狠狠刺进掌心,告诉自己就算疼死,也别在这个罪魁祸首面前示弱!
浴室离得并不远,穆寒时仗着腿长,没走两步就到了。
调好了水温,他蹲下身,卷起袖子,准备帮温柔解开上衣的纽扣。
然而他的指尖才刚触到她的锁骨,一直安静乖顺的温柔忽然狠狠挥开了穆寒时的手,下一秒,她冷着脸将男人推出了浴室。
门被合上的巨大声响,将穆寒时从慢半拍的愣神里拉回了现实,他迅速地敲了几下门,右手也紧跟着去旋门把,却发现门已经被锁上了。
穆寒时的心不可自抑地慌了一下,“温柔?!”
“去找套干净的衣服给我!”
声音虽然有些失真,但底气还是很足的。
穆寒时低头看着有些红肿的手指,苦笑了一下,点头道:“好,我很快回来。”
温柔没有那个精力和心情将自己里里外外都清洗一遍,她迅速整理好了出来,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进电梯。
这个充满恶心回忆的地方,她一秒钟都不愿意多呆!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温柔也不关心现在是晚上几点,风一阵一阵地吹过来,凉意刺骨,她刚抬起手准备抱紧自己,身上忽然多了一件西装外套。
穆寒时从温柔身后绕到她的身前,一边伸手帮她紧了紧外套,一边说:“我去取车。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开。”
温柔抬眸,看着男人三步一回头,反复确认她是否还在原地,心底最柔软的位置,还是不可避免被触动了一下。
然而,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那抹高挑的身影渐渐远到看不见,温柔低下头,近乎麻木地脱掉了刚起了点作用的外套,然后,毫不留恋地塞进了垃圾桶。
没有用的。
这些体贴与殷勤。统统都是没有用的。
就像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显得如此多余。
他不必载她回家,温柔也根本不需要,她自己就是开车出来的,只不过车子没有停在附近而已。
风越来越大了。
略显萧索的街道上,温柔惨兮兮地弓着身子,拖着脚步,蜗牛似的往前挪。
好几次她想纠正自己那一瘸一拐的走姿,但只要稍微掰正一些,痛得她又立刻缩了回去。
温柔边在心里诅咒穆寒时,边怨念自己为什么要把车停得那么远。
原本想给严峻打个电话,让他来接,可手机,好像还落在包厢里的沙发上
温柔默默叹了口气。
正巧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喇叭声。
其实温柔已经是靠在人行道最里头的位置了,按理不会挡住车子的去路,可她还是主动往边上让了一下,但没想到,车主非但不领情,反而越发变本加厉地摁起了喇叭。
“有完没完?!”
温柔被吵得扭过了头,那辆拉风的限量款玛莎拉蒂大咧咧地亮着远光灯,差点把她的双眼闪瞎。
温柔连忙伸手挡住强光。
下一秒,车子贴着温柔停下,后座的车窗缓缓升了上去,然后,一道似笑非笑的男声,水蛇一般钻进了她的耳朵。
“嗨,我们又见面了。”
温柔微怔,挡住眼睛的手放了下来,那张妖气而又充满侵略性的脸,瞬间占据了她的视线。
冷斯城单手托着下巴,朝温柔挑了挑眉,“一个人么?我送你一程?”
温柔则好奇地朝车内探了两眼,反问道:“刚才那个女人呢?”
她想起那一声娇滴滴的“冷公子”,叫得直让人酥到骨子里去,想必是个大美人吧。
冷斯城淡然哼笑,吐出两个字,“丢了。”
“所以你是想换一个咯?”温柔不愿意和他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问,“怎么?你对我有兴趣?”
冷斯城盯着温柔雪白颈项上那好几处深红色的痕迹,眸色更深,不难想象她在床上,有多么的带劲火辣。
“是啊,我对你,的确很有性趣。”
刻意咬重的那个字眼,流淌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暧昧。
温柔自然知道男人在看哪里,但她丝毫没有躲闪,她甚至大方地将下巴抬高,让他可以瞧得更真切一些。
女人的眼神比冰霜还要冷,一字一顿道。“不过很可惜,我对你,不管是性趣,还是兴趣,都没有。”
冷斯城却不恼,脸上写满了志在必得,笃定道,“你迟早会有的。”
温柔却是比他还要笃定,话里甚至带了几分不屑,“你知道我是谁么?”
冷斯城闻言,眉目明显愣了一瞬。
温柔自然看得明白他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毕竟这句话,大概一直以来只有他说给别人听的份。
但她就是忍不住想笑。
自己连南城高高在上的穆氏掌权者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凭什么会对他这个低调无闻的万年老二上心?
更何况还是个大變態!
温柔摇了摇脑袋,将视线收回,继续往前走。
不过冷斯城显然还没有玩够,他的车子就像跟屁虫一样紧紧贴在她身侧。温柔动得有多慢,这四个轮子的庞然大物就保持着一样的速度前进。
男人托着腮,视线直直盯着温柔,邪魅又不失性感的嗓音不停在她耳畔撩拨着,这要换成定力不够的女孩子,肯定早就晕晕乎乎春心荡漾了,但温柔除了被吵得头有点疼之外,愣是没有生出多余的感觉来。
她原先还想开自己的车回去的,可现在,她不得不考虑在路上拦辆计程车了。
正这样想着,身后,穆寒时清亮的嗓音犹如林中响箭一般呼啸而至。
“温柔!”
尖锐的刹车声刮过耳膜,她甚至没看清男人是怎么下的车,他就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穆寒时面如玄铁,第一时间将温柔护在了身后,他居高临下地望向坐在车内的冷斯城,凛然的模样让人无法逼视,“冷少,请问我太太可是哪里得罪到你了么?有话我们可以好好说,犯不着,违反交通规则吧?”
陈述完这一事实,男人森冷的视线慢慢沿着几乎占了整个人行道的车身往前扫去,隔着一层车玻璃,都可以清晰地看到司机师傅的脊背在剧烈发颤,多半是被穆寒时那骇人的气场殃及到的。
“啊,原来这是穆太太”
冷斯城点着头,没有一丝吃惊,反而恍然明白过来,原来温柔之前那句轻蔑的反问句,是这个意思。
男人的笑意止不住加深,他现在越发觉得,她对自己的胃口了!
“冷少笑什么?”
“没什么。”冷斯城掀了下眼皮,自顾自往下道,“穆少,这你可误会我了。我是看大半夜的,穆太太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在路上走着,担心她会遇见心怀不轨的歹人,所以想邀请她上车,送她一程。穆太太,我没说错吧?”
他试图越过穆寒时去和温柔搭话,却被眼前男人那伟岸的身形再一次冷冷挡开,“那真是多谢冷少的好心了。”
穆寒时转身,牵过温柔,声音低低的似是在哄她,“走吧,我们回家。”
肌肤相贴的触感让温柔嫌恶地皱起了眉,她想也不想就挣开了穆寒时的手!
心上像是被猝不及防地捅了一刀,穆寒时闷哼一声,任由那只落空的手掌,一点点垂了下去。
她还是不愿意让自己碰
哪怕是一下,都不可以。
下一秒,冷斯城唯恐天下不乱地探出头来插话,“穆少,看来你太太不愿意和你走哦。想来也是,穆少车里消毒水的气味儿那么刺鼻,闻久了怕是谁都会受不了的。穆太太,怎么样,能给我这个荣幸么?”
冷斯城边说着,边从里面把车门推开了,透过那道缝隙,车内昂贵华丽的摆设一览无余。
温柔瞥了一眼,脸上淡然的表情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但只有温柔自己清楚,她硬撑着走了这么长的路,身子早已经承受不住了,她现在急需休息,否则,随时会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
此刻冷斯城车里羊绒铺就的软座,对温柔来说,不啻于天堂。
穆寒时额角的青筋控制不住地狂跳,如果眼神能杀人,那面前这个公然挑衅的男人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但良好的教养依旧叫他维持着风度,只是言辞之中带了几分凛然,“冷少,别人的家务事,你还是少掺和为好。”
温柔现在还在气头上,她不管对自己做什么,冷漠也好疏离也罢,就算是拳打脚踢、刀枪剑雨,他都可以受下,这是他应得的。
但是冷斯城此人,心术不正,阴狠莫测,要是温柔真的因为想要惩罚自己而和他扯上了什么关系,后果不堪设想。
冷斯城则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这话说的。选择权是在穆太太手上,我也没有强迫她呀。”
下一秒,温柔摇摇欲坠的身体动了一下,在两个男人的注视之下,她不紧不慢地朝冷斯城的车子迈近。
“温柔!”
穆寒时沉着声音叫她的名字,飞速伸出了手,却因为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之前自己被狠狠甩开的画面,长臂就那样局促又可怜地僵在了半空中。
他终究没能拉住她。
冷斯城看着这一幕,心里别提多畅快,他倾身,试图将门缝推得更大一些,却被温柔抬手扣住。
她对上他微有错愕的表情,扯动唇角轻轻一笑,嗓音却又冷又清晰,“不好意思,你车里廉价的香水味,我更加讨厌!”
然后,温柔慢慢直起身子,甩手将车门合上。
她抬起头,依旧拿那种轻蔑又讽刺的眼神看着冷斯城,下颌线条锋利得像是一把刀。
消毒水刺鼻是吧?闻久了受不了是吧?她还每天就乐意和这个气味打交道呢!
不知人间疾苦的纨绔子弟,还敢嘲笑穆寒时的职业,你以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温柔转过身,看了一眼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穆寒时,她朝他拍拍手,“走了!”
冷斯城任那辆银灰色宾利驶出视线,脸上的表情明明灭灭变了几轮,笑意却不曾减少半分。
坐在副驾驶看完了整个过程的言殊实在是气不过,忍不住出声骂道,“老板,这个女人也太不识趣了!就算她是穆氏的少夫人又如何?在南城,敢用这种态度和您说话的人,早该去见阎王了!”
冷斯城的眼神却猛地犀利了起来,他甫一抬手。言殊立刻会意地噤声。
“你没有看出来么?她刚才明明连站都快站不稳了,却还要硬撑着帮她老公来对付我,虽然不过是嘴上逞能罢了,但那个眼神,那个烈到骨子里、目空一切的眼神,啧啧”
冷斯城舔了舔薄唇,勾起一抹带有几分邪狞的笑容,那似在回味一般的表情,看得言殊没由来打了个寒战。
“穆寒时这回,当真是娶了个宝贝回家啊。有意思,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