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疑惑地问道:“可是,奶奶为什么一直不醒呢?”
穆寒时揉了揉眉心,重重叹了一口气,才说,“当初奶奶发病的时候,因为送医不及时,导致了她大脑缺氧,所以从那之后,她就变成了植物人的状态”
温柔“啊”了一声,她现在听着都有些无法接受,不知道那个时候,穆寒时有多么的难受。
“但是上个星期,奶奶醒过来了,不但醒了过来,还跑出了疗养院。照理,长期植物人状态的病人,是不可能一醒过来就有力气下的,说明在那之前奶奶已经恢复了意识,只不过一直在积攒体力而已。”
至于她为什么要往外跑,要跑去哪里,跑了之后在外面发生了什么,这些就不得而知了。
“那她怎么现在又”
穆寒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把人找回来之后,她就又继续陷入了重度昏迷的状态,而且病情开始反复起来,所以我才没有回家,一直守在这里。”
“赵医生说,危险期里的这七天时间非常重要,只有奶奶熬过去了,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治疗方案,要是熬不过去”
穆寒时神色凝重,没有往下再说,他不希望那种情况发生。
温柔整理了一下时间顺序,顿了很久,才小声地问出一句:“所以,我们去直升机救援那一天,奶奶醒了?然后,她不见了?”
“对。”
穆寒时点头,眉目深沉地吐出一个字,那真是兵荒马乱的一天,他至今回想起来,后背还是会出一身冷汗。
但既然温柔问了,他也索性都告诉她,“当晚还没什么事,但到了第二天中午,病情又急转直下,那天的抢救一直持续到凌晨”
穆寒时本来,是准备在办公室里等温柔回医院,然后主动去找她解开心结的。
没想到,赵紫音直接在电话里给他下了病危通知书,男人立刻疯了一样地赶往疗养院,心里除了安危,再装不下其他。
话说到这里,温柔也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穆寒时的两次失约,都是因为疗养院这边出了事。
第一次的时候,他尚还可以分出一点神智,托程安为他带句话,尽管那话最后并没有带到。
但到了第二次
温柔又想起他这三天来的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她是后怕的。
要不是赵紫音带她过来看看,他可能会将他自己折磨到死才会罢休。
然而自己呢?
自己之前都在做什么呢?
埋怨他,疏远他,不相信他
要换成自己是穆寒时的话,面对她,很可能想把这种一点忙都帮不上还尽添乱的傻逼女人一脚踹开!
对的,自己在这件事上就是个傻逼!
温柔抱着这样的觉悟,忽然一把抱住了穆寒时的腰。
男人对她这忽如其来的举动很是诧异,刚要开口,温柔已经捧住了他的脸郑重其事地对他说:“穆寒时,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我一定不藏在心里面!如果对你产生了不满或者是疑虑,我也会通通告诉你!我们之间出了问题的话,我们要对彼此坦诚,然后一起努力,把问题解决掉!还有你,你也不要把事情藏着你知道吗?”
温柔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穆寒时,眼底的认真和坚定让人光是看着,就非常的触动。
可穆寒时此刻却觉得,她的两颗黑漆漆的瞳仁,就像是幽深的口一般,精确地对准了他左边的胸腔
温柔让自己不要藏事
可是那些鲜血淋漓的真相,太痛了,她哪里承受得住。
所以他怎么能告诉她?
他又该如何告诉她?
穆寒时宽厚的手掌覆上温柔娇小的手背,内心一声叹息。
,终究是会射出口,穿透自己的心脏的。
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温柔眨巴着眼睛,“嗯?”了一声,她还在等他的回答。
穆寒时最终点点头,弯起唇角吐出三个字,“我知道。”
“那你说,奶奶生病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温柔立刻皱着眉头,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一想到被蒙在鼓里那么多天,温柔就免不了一阵生气。
自己已经嫁进穆家了,那奶奶也是她的亲人啊,她却到现在才知道!
穆寒时让她稍安勿躁,嗓音低缓地解释道:“温柔,你想想,那一天的飞机救援,都发生了什么?苏小小最终没有救回来,她的经历,让你想到了六年前你和和忧对不对?你那样子的状态,让我怎么忍心,告诉你事?之后,你又莫名开始闹脾气,实话说我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到底为什么”
“咳,你还是不要搞清楚了。误会,那都是误会。”
温柔干巴巴地咳嗽一声,坚决不想把自己愚蠢的细节告诉给穆寒时听。
他也不深究,继续往下说:“后来,你也都知道了,我不是故意和你断了,我实在是,分身无术。”
温柔无比理解地点了点头。
穆寒时说的这番话,其实是没有掺杂半点水分的。
在那样的情境之下,不将奶奶病危的事实告诉她,的确全是为了她在考虑。
但是,如果那一天,没有飞机救援,没有让她想起过往的那场急救,他依旧不会告诉温柔。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让温柔知道奶奶得病,就连这个念头,穆寒时都不曾有过。
如果可以,他宁愿她永远都不知道这个疗养院的存在
穆寒时喉结滚动,深深地闭了闭眼。
温柔往他身上凑了凑,缠住男人的手臂,声音满是善解人意,又略微夹杂着些许遗憾:“如果,赵医生能早点带我来就好了那我就可以更早地陪着你,好让你不用这么的辛苦。”
穆寒时听得脑子里的神经都被绞紧了一般,疼得他快要冒出冷汗。
她这样毫无保留,事事都在为自己考虑,只会让他内心的负罪感,更深更重。
穆寒时将人搂住,他的手指轻轻顺着她的发丝,一字一顿道,“现在,你陪在我的身边,就够了。”
“穆寒时。”
“嗯?”
“肾源,是不是特别难找啊?”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着,但温柔现在扑在他的怀里,她是看不见的,她只是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多余,如果那么好找的话,奶奶至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么?
“要么我也去做个配型。”
温柔忽然这么说。穆寒时抱着她的手僵了一下,声音一下沉了下来,“温柔”
温柔从他怀里抬起头,“这也是个希望,不是么?万一配型能成功呢?那奶奶就有救了呀!”
而穆寒时只是看着她,他的眉宇蹙得太深太深了,他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说,但是他最终,还是沉默以对。
温柔只当他是同意了,迅速跳下了,“我现在就去!”
然后她边朝穆寒时挥手,边跑出了房间。
直到温柔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穆寒时才缓缓从上站了起来。
伸手抚平略有褶皱的被单,男人垂下眼眸,看着上面容安详的老太太,深深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奶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了。
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渐渐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听觉也越来越迟缓,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更将她折磨得苦痛不堪。
穆寒时清楚,只要世事没有意外,她总是会先自己一步,离开这个人世间的。
就算她身体里的肾脏健康如初,她的寿命,又能到几岁呢?
可是
可是她现在还有呼吸,她的手仍旧像小时候抱着自己的那样柔暖温和,备受折磨她也依旧顽强地活在他的面前,所以他怎么能放着她不管不顾?
他要救她,无论如何,他都要救她!
穆寒时走到窗户边上,将紧闭的窗帘拉开。
外面除了浓重的夜色,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可他似乎就是享受这黑漆漆的感觉,整个人沉浸在其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敲门声清晰地传入耳朵。
穆寒时没有回头,他将手背到了身后,“进来。”
是程逸,他恭敬唤了一声“穆总”。
“什么事?”
“穆总,我在路上,碰见太太了。”
听着他有些讶异的口吻,穆寒时解释道:“是赵医生把她带过来的。”
“您把老太太的事告诉太太了么?”
穆寒时点头。
“那难怪,我刚才看到太太去找了赵医生,在说她要给老夫人配型”
穆寒时负在背后的手,一瞬攥得死紧。
“阿逸,我很卑鄙?”
这是一句疑问句,穆寒时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程逸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穆总?”
“给奶奶配型,是温柔自己的想法,我什么都没有说,她就主动提了”
“穆总,这样不好吗?说明,太太真的很爱您。”
程逸表达想法的时候,一向很直白,他看问题也是干脆利落不爱七弯八绕。
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窗户上穆寒时的那张脸,会找不出一丝喜悦的情绪在,他看上去像是非常痛苦,那种压抑的、隐忍的悲凉,都让他有些不忍卒读。
“好?”穆寒时蓦地笑了,那笑里不知是凄楚多一些,还是自嘲多一些,“她的肾脏匹不匹配,我们早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不是么?”
程逸呼吸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