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出门看，也知道这东西肯定是刚才那位护花使者丢进来的。　　　　要说这个叫黄皓的男生也忒不懂情趣了，给人女孩子送什么胸针啊，还丑不拉几的。　　　　要送也得送些花啊公仔啊充满少女心的东西，送个黑通通的胸针是什么骚操作。　　　　尹绍把这枚胸针放在手心端详片刻，随即五指一张，胸针啪叽坠下从他脚边滚走。　　　　送给韦唯又不是送给他的，干嘛多事帮她捡。　　　　他两手虚撑后脑勺朝葡萄藤架旁走。　　　　韦家西边就是山，山顶有一个类似塔的高耸建筑物，塔尖上一闪一闪发出红光。　　　　躺在摇椅上的人闭上眼前后晃荡，好不悠闲。　　　　宅院外，从很远地方传来急促的狗吠，此消彼长，吵得好几户人家亮了灯。　　　　韦唯洗完澡回到房间，拉窗帘时目光不经意瞥向楼下。　　　　晚间起了风，藤架下垂挂的灯泡被吹得晃晃悠悠，地上的黑影跟着一块儿摇。　　　　那位脑壳有包的少爷背对她，此刻还躺在摇椅上。　　　　他身子远比这摇椅长，一双腿只能大咧咧搭在石凳上。　　　　房间里的暖光透过玻璃洒至楼下，不偏不倚将他包裹其中。她的身影也与他的叠加在一起。　　　　韦唯安静站着观察楼下情况，发现那人歪了歪脑袋，影子也跟着歪头。　　　　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撑起上身转头看过来。　　　　两道视线在光线里猝不及防相遇。　　　　窗里的女孩披着头发，灯光从她身后拢过来，她背后如同有一双将欲展开的薄翼。　　　　风在这一刻仿佛急了，吹得尹绍额头前的发丝乱舞，打断他的视线。　　　　他不耐烦地往后捋了把刘海，再往上看时，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已经拉上了窗帘。　　　　不出几秒，灯光熄灭。　　　　尹绍重新躺好，在昏黄的灯光下恍惚笑了。　　　　刚才某个瞬间，觉得窗户里那女生还挺可……　　　　“呸！”　　　　尹绍拍了下自己嘴巴，他是疯了才会觉得那女的可爱！　　　　第二天尹绍是被冻醒的。　　　　睁眼一看，他人还在小院里，架上的灯光已经没了昨晚的温馨，几乎与天色融为一体。　　　　抬手揉了下鼻头，没控制好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他手搓胳膊起身，发现还落枕了，脖子稍微转动一点就酸痛到不行。　　　　前院隐约传来人声，他打开手机看了时间，才五点多。　　　　原本想回房间继续睡，可这脖子实在疼得厉害，走路时头一丝都不敢偏。　　　　他这头刚想回屋，就遇上了正从屋里出来的韦爷爷。　　　　韦褚良放轻脚步，一步一回头，像在躲避什么人，神神叨叨的。　　　　见他快要撞上自己，尹绍连忙往边上移，身体移动的时候不注意带动了脖子，疼得他嘶了几声。　　　　韦褚良闻声抬头，问都不问，直接拖上尹绍往外跑。　　　　“脖脖脖……”　　　　韦褚良重重拍了下他脖子，“叫什么伯伯，叫爷爷！”　　　　“嗷。”尹绍虽然克制了自己的声音，却还是叫出声。　　　　常年练武的人，力道怎么会轻。　　　　刚被韦爷爷拽出院门，就听到身后拔高的中年男声：“老头子！你不能再去吃那么油腻的东西了！回来喝粥！”　　　　韦褚良头也不回，气得快瞪圆了眼睛，“不喝不喝！”　　　　韦褚良的小徒弟，也即韦唯的小师父孙川捧着碗粥，着急追出来。　　　　韦褚良声音如洪钟般响亮，“你不让我出去吃，我今天就不回家了！”　　　　韦爷爷跟小孩子赌气似的，尹绍顿时像找到了知音。　　　　从小尹绍妈也这样，偏要逼他吃不喜欢的东西。　　　　尹绍一手按着脖子，因被韦褚良急拖着走气息不稳，“我，我也不爱喝粥！”　　　　身后的孙川被威胁到了，没有追上来。　　　　韦爷爷停下，时间简短地打量了下尹绍，“落枕了？”　　　　尹绍点不了头，瓮声瓮气地嗯一声。　　　　不待他反应，肩膀迅速被人大力按住，韦褚良将他转过身，一手按脑袋一手按住尹绍疼痛的地方。　　　　霎时，小巷里顿时发出拖长了的痛苦喊叫声，如泣似嚎。　　　　一家早点店内。　　　　尹绍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红彤彤的辣汤面，对面老人吃得不亦乐乎，时不时招呼他。　　　　尹绍全身散发着拒绝，“我没刷牙。”　　　　他很有原则的，没刷牙就不能吃早饭，不卫生。　　　　“活这么讲究啊，”韦褚良不在意地说，“你哪天不是下午才起来刷牙的？而且我昨天上午路过你房间好像听到房间里有人在吃零食。”　　　　尹绍：“……”　　　　净瞎说。　　　　“吃吧，吃完回去再刷牙。”　　　　看着人脸大的碗里铺满了红油，光是闻味道尹绍胃里就开始直抽抽。　　　　发现他脸色不对，韦褚良问：“吃不惯？”　　　　他点头。　　　　“老板，再来碗清汤小馄饨。”韦褚良一边对老板说，边小声嘀咕，“跟你爷爷当年一个样。”　　　　周围人声嘈杂，众人边吃边聊。　　　　胃口也是会传染的。尹绍本来觉得有些吵，可见对面老头吃的那叫一个欢，他突然也觉得饿了。　　　　可是没刷牙这事一直梗在心里，他如何都过不了这关。　　　　“我不吃，”尹绍眼睛从碗里离开，投向店外的道路上，“你吃吧。”　　　　小伙子还挺坚持的，明明都开始咽口水了。　　　　韦褚良也没再管他，让老板撤了还没下锅的小馄饨，又将他面前的碗拖过来。　　　　两人从店内出来，一个满面红光，一个面色些微苍白。　　　　此刻太阳刚出来没多久，闾南镇的街道上开始热闹了起来。　　　　尹绍跟在韦褚良身旁，闻着满街飘散的早点香味，肚子咕咕在叫。　　　　韦褚良漫无目的地领着他，时而站到人下棋的地方看一会，时而听人拉二胡，像是没有要回去的打算。　　　　尹绍眼皮耸拉，饥饿加疲惫，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韦爷爷……”　　　　“尹绍啊，”韦褚良坐在石桥下的石凳上，拍拍旁边让他坐，笑得两眼快眯成一条线，“你觉得我们这儿生活怎么样？”　　　　尹绍猜不到他的意图，环顾了下周围人的笑脸，说：“挺好的。”　　　　“好在哪？”　　　　尹绍思忖着说：“……人和气。”　　　　韦褚良笑了笑，之后便沉默望着桥下这条清澈小河。　　　　良久，他又突然说：“你爷爷把你送过来虽然是想锻炼你，但是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这一个月你就按照你的想法来过。”　　　　“……”　　　　尹绍不确定地嗯了声，他没听错？　　　　韦褚良却并未再回答，望着河水悠闲地哼起了小曲。　　　　尹绍已经饿到受不了了，起身准备回去。忽然见一群人往桥西方向跑，边跑边嚷嚷什么。　　　　他看看韦褚良，对方哼小曲的雅兴没被这番动静打断。　　　　“饿了吧，”韦褚良头也未抬，“你先回去吧。”　　　　走在众人身后，尹绍隐约听到什么“河西淹死了个小男孩”。　　　　什么？死人？！　　　　他可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顾不得什么饿肚子了，尹绍拔腿就跟着众人跑。　　　　他们来得算晚的，河边已经围了一圈的人。　　　　尹绍仗着身高优势，看到最里边躺着的死者，被一块白布盖着。　　　　死者身边，有几个哀痛哭泣的人，想必是死者的亲人。　　　　尹绍听着周围人讨论：“唉，多好的孩子啊，刚高考结束还没上大学呢，就这么没了。”　　　　“黄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们夫妻俩可真可怜啊。”　　　　听着大家的描述，再加上前面悲痛欲绝的哭声，尹绍眼眶开始湿润。　　　　是真的很可怜啊，要是他出了事，爸妈和爷爷也会这么伤心吧。　　　　“黄皓这孩子从小就会水，怎么突然就淹死了呢。”　　　　“你们说西河里会不会真有河猫子？”　　　　“……”　　　　等等！　　　　尹绍拉住一人问：“死者叫什么名？”　　　　那人不认识尹绍，蒙圈了几秒，“黄皓啊。”　　　　黄皓……　　　　昨晚向韦唯表白的那位，也是叫黄皓吧？　　　　根据大家的描述，刚高考完，昨晚参加同学聚会晚归，应该就是昨晚的护花使者了。　　　　.　　　　回到韦家，却发现训练场里一个人都没有，那些人都聚集在正厅门外。　　　　尹绍奇怪地经过他们身旁，微偏头，看清了内室里的情况。　　　　里面坐着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韦唯和她小师父坐在另一边。　　　　尹绍知道韦唯的小师父也是一名警察，来的几天虽只见过孙川两面，却将他长脸浓眉的样貌记得深刻。　　　　站在尹绍身前的几位男生窃窃私语。　　　　“小师妹同学淹死了？”　　　　“对啊，听警察说，昨晚小师妹是最后一个见那个男孩的，所以来问话了。”　　　　“为什么小师妹是最后一个见那人的？”　　　　“刚才你没听见吗？”周爱华插嘴道，“小唯唯说那个人偷偷跟踪她回家的。”　　　　“这么危险啊？”有一人抓到了重点，“以后晚上我得保护小师妹，避免她再次被人跟踪！”　　　　尹绍：“……”　　　　尹绍的肚子不应景地响了。　　　　周爱华转头，见到是他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没看错，“你今天起这么早？”　　　　“嗯，”尹绍垂下视线，一手轻捂腹部，“饿了。”　　　　说完转身离开。　　　　转身抬头的一瞬，他感受到来自室内的某道视线。　　　　尹绍脚步停下回望过去，只见坐在桌前的韦唯目光清浅地看着他，也只是几秒工夫，她又移开了眼睛，朝对面两位警察轻摇头。　　　　时间短暂得令人怀疑她究竟是不是在看他。　　　　吃饱喝足后，尹绍又回了房补觉。　　　　既然韦爷爷都说让他怎么自在怎么过，那为什么还要辛苦自己。　　　　闭上眼等着入睡。　　　　一分钟……　　两分钟……　　十分钟……　　　　半个小时后，尹绍不耐烦地轻声啧两下。　　　　明明很困了，他却发现满脑子都是韦唯刚才那似是无意的一瞥。　　　　她的眼神分明什么情绪都没有，可他就是感觉出了点什么。　　　　很烦躁。　　　　尹绍跃起身找来耳机，将音乐声调至最大，再次躺下。　　　　不听还好，越听越心烦。　　　　扯了耳机，尹绍直接坐起身，手指按住发胀的脑袋。　　　　房间里太闷了，他关了音乐将手机揣兜里出去，没走正门，来到了后院。　　　　太阳已经跃上了树梢，气温慢慢升高。　　　　院中有棵梨树，树头鸟儿乐此不彼地发出清灵的啼叫。　　　　尹绍坐在葡萄藤架下的矮凳上，无聊刷着手机。　　　　等待进入游戏的空当里，他无意中瞄到了藤架外落在摇椅旁的那枚徽章。　　　　那个黄皓送给韦唯的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