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角落站了约莫几分钟。　　　　眼见来黄家的人多了起来，韦唯便打了退堂鼓。　　　　她将手里东西塞回兜里，不打算在这干站着了。　　　　韦唯转身准备走，瞥了眼身旁的人。他人挺奇怪的，就站这儿发呆，不知道跟过来要干什么。　　　　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自己要走，韦唯又突然见他像是来了精神，散漫的眼神瞬间在前方某处聚焦。　　　　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令他惊讶的东西。　　　　她回头，只看到此时的黄家门口围了一群人，人声喧哗。　　　　身边的尹绍已经先她一步朝那边过去。　　　　韦唯记起镇长的嘱托，犹豫几秒，也跟了上去。　　　　“操！变态啊！你抱着我干什么啊！”还没走近，就听到一个男孩的声音。　　　　伴着男孩惊慌失措的骂声，还有一个些微沧桑的中年男子的声音。　　　　“水鬼……河猫子，水鬼……杀人了……他杀人了……”　　　　“……拖下水了……他拖下水了……”　　　　男人的尾音发抖，反反复复就这几个字。　　　　男孩朝黄家屋内伸长了脖子大叫：“爸！你快点出来救我！这有个神经病说他杀人了！”　　　　听到男孩咋呼的声音，尹绍更加肯定自己刚才没看错人，心里也越发疑惑。　　　　他循着熟悉的声音挤入人群。　　　　身后跟了个韦唯，韦唯个矮看不见里面的情况，踮起脚也只维持了半分钟。　　　　偶然一瞥，瞄见正在叫唤的那个男孩染着灰白色的头发，童颜鹤发，很显眼。　　　　“这不是赵杰吗？”有几人过去试图拉开抱着白发男孩的男人，“都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对啊，他哥不是说他病了吗，这几天在家里养病。”　　　　“那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估计是又发病了吧，”一路人叹息，“哎，赵家俩兄弟相依为命，赵洪峰他也不容易，老婆本都投到弟弟的医药费里了。”　　　　韦唯又踮了下脚，看到抱着灰白头发男孩的人是赵杰叔叔。　　　　从她记事起，赵杰就是如今这样疯癫模样。　　　　据人说，他是年幼受到惊吓，才失了心智。　　　　不过那位白发男孩，韦唯可从来没见过。　　　　人突然多了起来，后面人无意撞到她，韦唯刚踮起脚，下巴没收住一下子磕在尹绍肩膀上。　　　　肩上一痛，尹绍回头。　　　　先是看到隔了一人远的陌生男人，视线下垂才看到在揉下巴的韦唯。　　　　她一身黑衣，人又隐在暗处，很难发现。　　　　尹绍侧身，微偏了下头，“站前面。”　　　　周围人声嘈杂，她没听到，沉默着回盯他的眼睛。　　　　黄家门前的灯光突然于身后逐一亮起，光线蔓延，尹绍仿佛看到了她眼中的光，犹如萤火。　　　　他移开眼，手往她肩上轻轻一揽，将她人给搂到身前。　　　　动作很快，不过几秒又立即收了手。　　　　身前站了一人，尹绍稍微往后退了小步，空气里那股若隐若现的香味浓了些。　　　　他这才发现香味的来源。　　　　很奇怪，明明她跟自己用的同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味道闻起来就觉得哪儿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她在房里偷用了其他东西？　　　　不行不行不行！他不能再闻这个味！　　　　尹绍被这味道搞得心烦，想离开，可把人一女孩子扔在一群大老爷们之中似乎又不太好。　　　　他挺了挺腰，想想又往旁边挪了点。　　　　此时黄家屋内已经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位天生自带笑脸的高个男人是尹绍认识的，宋乾他爸。　　　　而那位染着灰白色头发的男孩，正是宋乾。　　　　缘分啊，就是这么妙不可言。　　　　前几天他才拉黑了宋乾的联系方式，今晚他俩就遇到了。　　　　他乡遇故友是好事，但在这位故友是宋乾的情况下，尹绍不知自己该高兴还是难过。　　　　宋乾没注意到尹绍，见到老爸出来就抓住老爸胳膊。　　　　宋乾他爸也是位警察，这次是根据上级安排，调任回了常陵市。　　　　宋乾知道尹绍在闾南镇，一听说他爸要来闾南镇，说破了嘴皮子才让他爸答应带他一块来的。　　　　不为别的，就为第一时间当面嘲笑尹绍的自作多情。　　　　朋友做到他这份上，也是够义气的了。　　　　只是一来就遇上个疯子，宋乾对闾南镇的印象很不好了。　　　　正值夏季，赵杰身上的灰色短袖早已湿透，汗味夹杂一股莫名的淤泥味，呛得宋乾连连后退。　　　　宋乾躲到了他老爸身后，嫌弃地拎着T恤下摆抖掉上面的泥土。　　　　“这谁啊？”宋仁拦在儿子身前，眼前的人身形佝偻，头发凌乱，全身脏兮兮的。　　　　那人伸长胳膊，越过他冲向他身后的人，语无伦次道：“水鬼……杀人了，他杀人了……”　　　　“等会儿！”宋仁捏着鼻子，上下打量他，“谁杀人了？”　　　　旁边有人提醒宋仁，“他叫赵杰，他脑子不好，说胡话说惯了。”　　　　“脑子不好？”宋仁拉住赵杰胳膊不让他乱跑，问路人，“他家人呢？”　　　　“他还有个哥哥，兄弟俩相依为命。”　　　　宋仁说：“那他哥人呢？”　　　　“谁知道赵洪峰去哪了啊。”　　　　宋仁的手腕突然被赵杰紧紧抓住，对方手劲很大，甩了两下没甩掉。　　　　见没人出来，宋仁决定自己送赵杰回去。　　　　他转头嘱咐宋乾：“你先回旅馆，我马上就回去。”　　　　宋乾不情愿，“你要我一个人回去？我不认识路啊。”　　　　“个老子的，你脑袋净给你增高没别的用处了，”宋仁道，“没有嘴吗？认不得自己问！”　　　　宋乾：“……”　　　　被他爸这么一骂，宋乾立刻怂了。　　　　宋仁回身拉起赵杰，拖着他胳膊走了两步，人群里就冲过来一人。　　　　宋仁本能避开那人的冲撞。　　　　来人是赵洪峰，也就是赵杰的哥哥。　　　　“正找你呢赵洪峰，你弟也不知道又发什么疯，抱着人家小孩说什么鬼。”一路人指着宋仁说。　　　　名叫赵洪峰的男人中等身材，脸上有一道疤。他先是查看弟弟身上有没有伤，继而才向宋仁道歉。　　　　赵杰一脸受惊的神情，也不知是不是被围观的人吓的。　　　　被赵洪峰扶起来，赵杰还在嘀咕着“杀人了……杀人了……”，身体也抗拒别人的触碰。　　　　赵洪峰拧着眉，强行拉过他。　　　　“你是他哥？”　　　　赵洪峰抬头看到正盯着他们的宋仁，顿了几秒，“宋仁？”　　　　宋仁倏地展开笑容，“对啊，你认识我？”　　　　赵洪峰垂下头，淡淡说：“电视上看见过。”　　　　围观者中一听宋仁上过电视，都好奇上前询问。宋仁一一笑脸相对，也不忘给众人介绍儿子宋乾。　　　　再回身，赵洪峰已经扶着他的疯子弟弟走了，两人身形一瘸一拐的，相依着隐没于暗处。　　　　“爸，你看什么呢？”　　　　宋仁忽略心里那份不舒服，回头乱糟糟地揉了把宋乾头发，“没事，咱回去吃饭。”　　　　尹绍没有直接上前找宋乾，等众人都分散后，他才离开。　　　　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劲。　　　　韦唯她人呢？　　　　刚才人多，韦唯什么时候走的他都没注意到。　　　　应该不是去黄家了吧？　　　　尹绍往回走，脚步在空中悬了几秒。　　　　奇怪了，她去黄家就去黄家呗，管她干什么。　　　　说不管就不管，尹绍下一秒就转身。甫一回头，一张被灯光照得青白的脸突然撞了上来，跟鬼脸似的。　　　　“啊——！”宋乾跳出去老远指着他，一手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质问，“尹绍！你怎么也在这！？”　　　　尹绍回了回神，白他一眼。　　　　宋乾见他没有惊讶的表情，也不强行表演了，笑嘻嘻地说：“我听我爸说要来这，所以就跟过来看你了，怎么样够义气不？”　　　　“大老远追过来，是想着当面嘲笑我吧，”尹绍胳膊夹住他脖子，“你倒是很够意思！”　　　　宋乾张大嘴，诶诶诶地拍他手让他松开。　　　　得了解脱，宋乾捂着脖子说：“你之前不是说这儿是世外桃源吗？我怎么没觉得，而且我刚来就被一个疯子缠上了！你不知道刚才那人身上有多臭……”　　　　骂骂咧咧了半天，发现尹绍已经走了，宋乾忙追上去，“诶你等我会啊！我刚好不容易跟我爸请假，说是看到你了。”　　　　“你爸怎么说？”　　　　宋乾顿了下，“我爸说我见鬼了。”　　　　“……”　　　　“不说这个了，我爸只给我一小时的会晤时间，我一会还得回旅馆。”　　　　尹绍淡淡地说：“那你就别跟着我。”　　　　说完胳膊被宋乾撞了下，“什么兄弟？能不能表现出一丁点见到兄弟后的喜悦之情？”　　　　“谁跟你兄弟。”　　　　“尹绍，”宋乾难得认真观察他，严肃道，“以后要少吃肉了你，我发现你长胖了。”　　　　“……”　　　　尹绍快了他两步，闻言顿住，回头胳膊一甩，夹住他脖子继续往前走，“闭嘴！”　　　　“我说真的啊！”宋乾挣扎两下就挣脱了，“你看，你身子都虚了吧！”　　　　尹绍站在原地，朝他勾勾手指，脸色阴沉，“你过来。”　　　　“我等会再过去。”　　　　两人就这么站着不动，宋乾笑嘻嘻的，一脸欠揍的样子。　　　　尹绍决定不搭理他，刚要回头就见宋乾吊儿郎当地朝他吹了个轻佻的口哨。　　　　尹绍说：“你他妈有病？你冲我调什么情？”　　　　“不是，我冲你你后面那小姑娘呢，”宋乾抬抬下巴，朝他身后指。　　　　又嫌弃地看他，“别再自恋了，谁要跟你一男的吹口哨啊。”　　　　尹绍想起上次那事，脸色很不好看。　　　　他回过头，看到离他两米开外的地方，路灯下安安静静站着一人，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是韦唯，她还没走。　　　　宋乾过来，从身后环住尹绍肩膀，朝着韦唯方向挑眉，“怎么，认识的啊？”　　　　尹绍偏头看了他一眼。　　　　“看我干嘛？这么多天没见，想我了？”　　　　宋乾一顿，突然大悟，“哦哦哦，我知道了，她会不会就是那个让你自作——”　　　　“啪。”　　　　尹绍拍开他脸，朝着韦唯的方向过去。　　　　也没等他走近，韦唯一声不响地转身就走。　　　　尹绍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宋乾也跟了上来，忍住笑意打量这俩人。　　　　没多久，宋乾又晃晃悠悠地吹起了小曲。　　　　三人进了条小巷子，巷子处在屋后，没有灯光。　　　　月光下，三人身影由长变短，再从短拉长。　　　　宋乾觉得没意思，打破安静，“她叫什么？漂亮不？我上前看看去。”　　　　尹绍抓住他胳膊，“你很烦。”　　　　宋乾切一声：“不看就不看，反正又不是我以为她喜欢我。”　　　　尹绍压低声音：“宋乾你大爷，你再说！”　　　　“我大爷也没认为她会喜欢我。”宋乾离他远了点。　　　　尹绍想抓他没抓住，怒目瞪着，“你信不信回去我就把你裸.照发给你女神？”　　　　宋乾不甘示弱：“你要是敢发的话，我就把你的裸.照也发给你女神！”　　　　“有本事你发！你能有斋藤飞鸟的联系方式我就不姓尹！”　　　　宋乾呛声回：“我有小鸟的联系方式的话发你裸.照干嘛，鸡儿又没我大！我肯定发我自己的！”　　　　“你特么耍什么流氓！你特么有良心吗，为什么要亵渎小鸟的眼睛！？”　　　　“特么明明是你先耍流氓的，谁开始说裸.照的？”　　　　“我说裸.照可我没说鸡儿！”　　　　“……”　　　　两人已经当街骂了起来，一句比一句带荤。　　　　走在前面的韦唯更是捂住了耳朵，加快脚步离开。　　　　亏她还担心尹绍晚归会不会有危险，瞧现在这架势，碰上这俩流氓的人才是危险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