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辆火车开往的地方是天堂。
办丧事的那段时间,我都没有去过灵堂,只是偶尔听吴霓说起了那里的情况,听说易晋将后事操办的很盛大,整个政界和商界的人几乎都来吊唁了,丧事办了时间半了五天,五天后,易晋选择将他们在江河墓园下葬。
就这样,我爸妈就如他们口中所说的那样,彻底安息了。
易晋是下葬后的第三天才来了房间看我,当时的我躺在床上不发一言,只是面无表情看着有顶的灯,吴霓在一旁照顾,摸着眼泪和易晋说:“易晋这样六七天了,不吃不喝,就躺在这里,长期下去这可怎么办啊。”
易晋坐在我病床边并没有说话,恰巧仆人端着一碗粥上来,易晋对仆人说了一句:“把粥给我。”
那仆人看了他一眼,便将手上的碗递给了他,易晋接过后,他用勺子在碗内粘稠的粥内搅拌了几下,温度适中后,他舀了一勺递到我唇边,他说:“樊樊,张嘴。”
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将唇便从勺子一别,那一勺子粥便从我脸颊旁一别而过,我将整个人缩在被子里。
我这样的动作,让吴霓叹了一口气,她说:“还是不肯吃,这可怎么办。”
易晋将勺子放了回去,对于我这样的不识好歹,冷笑了一声说:“如果她想死,那就让她死。”
说完便从我床边起身,将手上的碗往床头柜前一扔,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吴霓见我们又闹成了这样,对我叹了好长一口气,便立马追着易晋出了门。
她们走后的没多久,我又睡了过去,又梦见了我爸妈,依旧是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火车,我在那辆火车上同样的声嘶力竭喊着他们,可他们还是一样,没听到我声音。
不过这一次当两条擦身而过时,有了一点不一样,我妈坐在车内发现了我,我们的脸在彼此眼中由疾驰的火车带着一扫而过。
我妈很平和的对我笑了,还和我爸说了一句什么,我爸也在那一瞬间一同回来看我,可来不及了,他们的脸离我越来越远,我一个人坐在那一架拥挤的火车上,捂着唇无助的大哭了出来。
易晋从我房间离开的第三天,赵晓文便带着小奇来这里看我了,当时小奇刚走到门口,看到床上一点精神都没有的我,冲上来便扑在了我身上,他喊了我好几声妈妈,见我始终都没有回应,便朝赵晓文扑了过去,在她怀里哇哇大哭说:“小姨,我妈妈是生病了,是不是快死了。”
他哭得很伤心,甚至是很恐慌,赵晓文将他抱在怀里哄着说:“妈妈没有快死了,而是没有吃饭,所以小奇快去哄哄妈妈。”
小奇听到赵晓文这句话,又从她怀中出来,趴在了我床上,他小小的脸蛋上,眼睛鼻子嘴巴挤成了一团,嘴憋着,憋了好久,眼睛里是硕大一颗眼泪,他还太小,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来安慰我,最后干脆笨拙的爬上了床,小小的身子便往我被子钻,像只毛绒绒的小兔子一般,乖巧的依偎在我身旁,便挨着我陪我闭眼睡觉。
他从来没有这样乖过,当我感觉身边小小的一团发出一阵热源时,赵晓文在一旁说:
“你失去父母很痛苦,可你也该想想小奇,他才这么大,如果他失去了他的妈妈,是不是更痛苦?易小樊,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他想,自从那次车祸后,他就再也不敢坐车了,可他这次在奶奶家,得知妈妈生病,吵着闹着要来找你,连他最恐惧的东西为了他的妈妈,他都可以不怕,为什么你不行?”
赵晓文的话,让躺在那里没有反应的我终于动了两下,半晌,我终于没有忍住,翻身便他小小的身体紧紧的抱在怀里,我脸埋在他身上。
小奇用他的小胖手摸着我的脑袋说:“妈妈,别哭,小奇在这里,不哭好不好。”
我说:“好。”
我不知道是不是赵晓文在来之前教了小奇还是怎样,下一秒他又说:“那我们要吃饭啊,不吃饭会长不高的,妈妈,你吃饭好不好。”
我说:“好,妈妈都听小奇的。”
赵晓文之后将小奇放在了这里陪我,从那天起,我逐渐开始吃饭,开始下床,开始带着小奇在花园开始走动。
吴霓看到我这样的转变非常开心,我不再和易晋说话,对他闭口不言,没有一个字可说,就算遇见,我也当作没有看见,易晋倒是会时常找话和我说,可每次没等到我的回应,便是吴霓在一旁打圆场。
易晋倒也不介意,他知道我的脾气,所以也没有强迫我理他。
之后那段时间他也非常忙,爸妈死后企业正式由他接管公司,好在他们没死之前,公司基本上的大小事,也全都他在打理,现在接受对于易晋来说,并没有任何压力,不过是职位提升了一下,然后将公司之前的结构整理了一次,理顺了不少。
易晋没再家里的那段时间,吴霓对我也不太热情了,大约是没有多少激情,三天两头的坐在那里等着易晋回来,有时候小奇喊她舅妈,她坐在那里也是爱答不理。
直到我在后面提醒她,她才反应过来,当即便立马将小奇抱在怀里,笑着说:“抱歉,刚才舅妈没有听见。”
可我明明站在楼上见她听到了小奇的声音,却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什么动作都没有。
我不知道她是否真如口中所说的那样,没听见。
我妈下葬后差不多两月,有一天爷爷突然来了一趟别墅,当时这里只有我和小奇两个人,我正陪他在客厅玩着积木,老爷子由着人扶了下来后,我起初并没有发现,而是小奇忽然指门口的方向大声说了一句:“妈妈,你看,爷爷!”
我回头一看,老爷子已经从门外走到了客厅中央,我从沙发上慌慌张张起身,便立即朝着老爷子走了过去,到达他面前后,便唤了声爷爷。
自从上次他住院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时隔几个月,再次见面,他衰了很多,没有以前么精神了,眼底是深深的苍老和疲惫。
他听到我这声爷爷后,沉默寡言的嗯了一声,然后由着身边的仆人扶在了沙发上坐下,我没有让仆人去倒茶水,而是自己亲自去的,等我端着杯子出来后,老爷子正坐在沙发上逗着小奇,满是皱纹的脸上是难得的一丝笑容,不过看到我从厨房出来后,他手便从小奇的脸上一手,装作一副冷漠的模样。
我也没有说什么,将茶放在桌上后,我低声说了一句:“爷爷,您喝茶。”
他看了那杯茶一眼,手放在了拐杖上,好半晌吗,他说:“易晋呢。”
他是来找易晋的,我想了想,立马回答说:“应该是在公司,这段时间他公事上非常忙。”
老爷子端起桌上那杯茶,喝了一口后,又问:“去打个电话,让他和吴霓都回来。”
我不知道他今天来的意思是什么,不过左右想想,应该是为了那继续了一半却仍旧未完成的婚事,我按照他的话去电话那旁给吴霓拨了一通电话过去,可电话响了许久,始终都没有接听,我想了想,最终还是给易晋打了过去。
可电话不是他接听的,而是他的秘书于曼婷,于曼婷接到我的电话后,很是惊讶的问了一句:“易小姐?”
我说:“是我。”
于曼婷知道我这段时间和易晋吵架了,便在电话内问我:“您找易总有事吗?”
我说:“他人呢。”
于曼婷说:“易总在会议室里开会,您稍等一会儿,我把电话给他。”
我说:“不用了,不是我找他,而是爷爷来了家里,说让他回来一趟。”
于曼婷听到我这句话,迟疑的说了一句:“好。”
然后,我便将电话给挂断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易晋从公司内赶了回来,看到坐在那的老爷子后,当即便笑着走了过来,唤了一声:“爷爷。”
老爷子看到易晋的到来,只是神情淡淡的嗯了一声。
易晋坐在老爷子身边后,看了一眼一旁陪着的我,在仆人端着茶水上来后,又不动声色的移开,然后对老爷子笑着说:“很长一段时间没去看您了,您身体最近怎么样。”
老爷子对于易晋的话,只是长长叹息了一声,说:“还能怎么好,反正也是大半个身子被黄土埋了的人。”
易晋听到老爷子这句话没有说话,只是替他换了一盏热茶,轻轻放在了他手边。
老爷子说:“我今天是来和你们商量,你和吴霓的婚事的,上次婚礼上出了那样的事情,导致现在你们都还不上不下,所以今天我转成来问一趟,婚事什么时候提上正路。”
老爷子的来意,易晋似乎早就知晓,对于他的话,自然也没有半分的惊讶,而是面容淡淡地说:“最近生意上的事情忙,所以婚期也一直一拖再拖,既然您问了,那我和吴霓尊重您的意见,您挑个日子即可。”
易晋的回答让老爷子很满意,他说:“上次可能是时间太紧凑了,日子挑得吉利,所以这次我转成找先生看了日子,他们说下个月的十六号是个好日子,适合嫁娶,又都符合你和吴霓的八字,你认为怎么样?”
易晋放下手上的茶杯,嘴角带着谦和的笑意说:“全凭您做主。”
易晋的配合让老爷子长舒了一口气,他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哀伤说:“如今你妈妈还有成天去了也快两个月了,家里终究是太过冷清了,添点人才好,这易家的香火终究不能断在我手上啊。”
老爷子的话刚落音,回了一趟家里的吴霓便也匆匆赶了过来,看到老爷子坐在了沙发上,便立马笑着走了过来,笑着唤了一声:“爷爷,您怎么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老爷子对吴霓格外的喜欢,看到吴霓回来后,先前脸上的那丝忧愁也终于冲淡了不少,他说:“我是来和易晋商量你们婚事的。”
这句话,让吴霓脚步一停,立马看向易晋,见易晋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坐在一旁喝着手上那杯茶,便也一同坐了下来。
她笑着和老爷子说:“易晋最近这端时间这么忙,所以婚事的话,我是不介意的。”
吴霓的善解人意,让老爷子满意的笑了笑说:“这件事情我和易晋日子都挑好了,选在下个月的十六,今天晚上,我专程来和你父母吃个饭,问他们觉得合适不合适。”
吴霓听到老爷子的话,本来还算矜持的脸上瞬间便下笑开了话,她看了易晋一眼,眼里的柔情蜜意怎么都包裹不住,她很是顺从的对老爷子说:“爷爷,我父母那边都没有意见,您做主就好。”
老爷子见两个人都没意见,便让仆人去打电话给吴家父母。
到达晚上,一家人去和吴家见面,只有我没去,老爷子也没点名要我去,我带着小奇留在了家里。
吴霓和易晋一直到晚上十点才回的家,当时我在房间已经差不多睡了过去,听楼下的脚步声后,我开灯后,从房间内出来,站在二楼的位置,正好看到易晋和吴霓一前一后从外面走了进来。
易晋应该是喝了酒,坐在沙发上后,吴霓便去了厨房,没多久,吴霓端着醒酒汤出来后,小心翼翼的喂给了易晋,易晋靠在那里没有动,当吴霓想要去碰他时,易晋将沙发上的吴霓往怀里一扣。
吴霓手上的那只碗甩出去后,便摔碎在地下,化成一地的碎瓷片。
她就那样靠在了易晋的怀里,半晌都不敢动弹,脸色绯红到一片嫣然,他和易晋的距离特别近。
易晋看着她这害羞的模样,只是低低一笑,不知道在笑什么。
吴霓以为他是在笑她的害羞,便将头埋在了他胸口,手死死抓在了他衣襟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吴霓又怯生生抬了起来,望着易晋的脸,怯生生想要吻了上去。
易晋突然开口了,他说:“还没睡。”
吴霓的动作因为易晋突然的一句话停了下来,她身体一僵,便随着楼上看了过来,当她看到我站在那里时,便立马将易晋一推,当即便脸色通红的退了出来,连看都不敢看我,便匆匆朝着厨房走了去。
易晋望着她羞涩离去的背影,笑出了声,然后才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楼上走了过来,到达我面前后,他目光落在我单薄的睡衣上,又看了一眼我露在外面的手臂。
他说:“瘦了不少。”
我转身就想走,易晋突然一把扣住我的手腕,我回头去看他。
他一把钳住我下巴,笑着问:“怎么,还不打算和我说话?”
我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他笑出了声,没有生气,只是松开了我手,说:“进屋吧,外面凉。”
他说完这句话,也不再看我,只是一边扯着颈脖间的领带,一边朝着卧室走去,他的步调很稳,根本就没有醉。
易晋离开没多久,吴霓便从厨房又再次端过一碗醒酒汤上来,见我还站在二楼走廊,她微微停下了脚步,红着脸很小声唤了一句:“小樊,你还没休息吗?”
我说:“我下去喝个水。”
吴霓立马笑着说:“厨房内有温热的,我刚烧的。”
我说了一句:“谢谢。”便朝着楼下走了去。
吴霓之后也没有再管我,而是直接进了易晋的房间,可那一晚上她好像再也没有出来过,第二天一早我刚从楼上下来,便听见仆人在和沙发上修剪花的吴霓说这话,说的都是让吴霓这几天注意保暖和保养身体的话。
吴霓心不在焉的剪着盆栽,听到仆人的话,也只是羞红着脸不说话,好半晌才蚊子一样小声说:“没你们想的那么快啦,昨天晚上我们虽然但是都说要好几次才能会有,而且易晋现在这么忙,我也不想让他在这个时候分心,等之后结完婚再说。”
仆人一个一个在一旁笑得神色暧昧说:“有了这样的事情,怀孕不过是眼前的事情,夫人就别担心什么了,老爷子不是说过了吗?家里要添人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的仆人竟然都开始巴结着吴霓,确实风向是变了,现在的吴霓可是未来易家的主人,就像赵晓文所说,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