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谢清珺虽然表现得一向放荡不羁,但比起他兄长谢清珞,他更似他们的阿耶谢钦,心性深沉,遇事不动声色。纵使他现在的妹控之魂已经在熊熊燃烧,恨不得一下就把萧亘三人盘问清楚,但面上还是眉眼不动,依旧微带笑意,淡然发问:“你们怎么会提起灵山,莫不是去灵山游玩了。” 见谢清珺没有一口否认,谢天赐就知道有戏,他仗着自己的侄儿身份,说话也不像萧亘和林音要顾虑许多,毫不忌讳的道:“二叔,我们可在灵山遇见隐士高人了。” “哦,隐士高人,什么样的隐士高人让你们如此念念不忘,还要来向我打听他的身份。”谢清珺举盏轻啜了一口茶,唇边笑意若隐若现。 “是位琴师,其人琴技之高天下少有。”萧亘接过话头,素来沉稳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狂热。 林音细心,知晓文人之间相轻乃是常有之事,谢清珺的琴艺本就在天下间少有人能匹敌,生怕谢清珺听到萧亘夸赞的话不悦,又补充说道:“我等年少,见闻尚少,从未有幸听到过清珺先生的琴音,但今日在灵山所遇之琴师,相比以往,琴艺绝非凡俗一流。” 谢天赐最是心无负担,毫不犹豫的笑着奉承道:“二叔,您老人家一向见多识广,爱琴如痴,一个居于灵山的琴师,琴艺又如此高超,怎么可能逃得过您的耳朵呢?” 谢清珺似笑非笑的瞥了谢天赐一眼,再看着其余二人深以为然的神情,知晓他们三人今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即使他今日敷衍过去了,也不会死心。 灵山、琴师、阿珠今日又是抱琴而回,无需细想,也知晓他们三人今日遇见的琴艺高绝的琴师定是阿珠。 可要告诉他们吗?过去十八年,谢家把阿珠保护得太好,阿珠也一向深居简出,世人除了知晓他和谢清珞还有一个嫡亲妹妹以外,就对阿珠一无所知了。原本按照阿母的计划,阿珠应该在三年前及笄有一个光彩耀眼的亮相,并且为她考虑相看婚事,谁知道素来乖巧的阿珠竟然在那一天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最后不仅及笄礼无疾而终,就是整个谢家都夜不能寐。除却林音与谢家毫无关系以外,萧亘的母亲陆君淇是阿母的嫡亲妹妹,换句话说,萧亘便是阿珠的表兄,而谢天赐,更是大兄的唯一一子,也就是阿珠的嫡亲侄儿,但时至今日,这两个人,一个是路遇表妹,一个是路遇阿姑,却都见面不识,反而来求教他,谢清珺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可倘若真的告诉这三人,他们会不会扰了阿珠的清静呢?但谢清珺转念一想,看阿珠今日的态度,应该只是想拖一拖,最终还是会答应跟他回建康的,阿珠也不是小女孩了,如此一来,交际是必不可少的,这三人她迟早会认识,还不如让他做个中间人,也好为阿珠回建康的交际铺路。 想到这一层,谢清珺黑眸微闪,放下手中的茶盏,盯着谢天赐,向他微笑开口道:“你竟然连你阿姑也不认识了吗?” “我阿姑,”谢天赐的表情完全是呆滞的,没有一点外人面前的翩翩公子风度,毫无形象的大声道:“我那个三年前销声匿迹的阿姑竟然在灵山。” “没错,”谢清珺风度优雅的点了点头道:“阿珠她就在灵山清修。” 萧亘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从他无神的双眸可以看出,他内心几乎是崩溃的,隐士高人一秒变表妹,突然有一种这二十几年都活到狗身上的酸爽感觉。 只有林音,对谢家家庭关系和谢清华的年纪不太了解,所以还能维持镇定的表现,赞叹道:“不愧是世族谢家,只是不知清珺先生的妹妹是否已经出嫁,希之怎么从未听说过其芳名,有此绝顶琴艺,不应籍籍无名才是。” “出嫁?没有,她只打算出家。”因为是对着较为亲近之人,所以谢清珺也不打算隐瞒。谢家三年前能压下此事,除了谢家之势以外,也是谢清华去了灵山清修,否则定会闹得满城风雨,待到谢清华归家,一定会旧事重提,难以压下,因此谢清珺并不打算隐瞒。 “原来这就是阿姑三年前的及笄礼无疾而终的原因啊,”谢天赐冷静下来,就有心思说笑了“果然是阿姑,就是这么任性!” “及笄礼,三年前,这位琴师竟然只有二九芳龄。”林音此时才反应过来,两位同伴在惊讶什么。 “不知萧亘是否有幸去拜访表妹?”萧亘的眼睛里射出愈发狂热的光芒,定定的盯着谢清珺。 “对啊,二叔,”谢天赐微微一笑“我也有许久未见阿姑了,今早还是只见了个背影。” “不急”,谢清珺慢悠悠的站起,抚平衣上的褶皱,然后淡淡向萧亘和林音道:“天色已晚,不如今晚就在我府邸里休息吧,至于阿珠,她性子古怪,最不喜他人扰了她的清修,待到下月十五我去看他,再带上你们一道去拜访。” 萧亘虽然恨不得立刻见到谢清华,畅谈琴技,但也明白主动权在谢清珺手里,于是只能不情不愿的答应了。至于林音,他虽然喜爱琴艺,但并没有萧亘那般狂热,所以也没有什么意见。 谢天赐却看着谢清珺的脸色,知道自己是偷偷和萧亘离开建康,阿耶一定给二叔来了信,再不走肯定讨不到好,就想乘着二叔和其它人说话的时候偷跑,谁知刚走出几步脚,离开正厅,就撞到了谢十二这个面瘫脸。 “小郎君,郎主吩咐,今晚你的睡觉地点在书房,”谢十二面无表情的堵在路中间,就像一堵铁墙“任务是把《谢氏家规》抄十遍。” 《谢氏家规》整整厚厚的一大本,把它抄十遍,别说一晚上,给他一个月还是差不多,谢天赐想想就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二叔他这绝对是挟私报复他前几个月不小心向大母提起了他的婚事。 可惜这是谢清珺的府邸,谢天赐内心的哀嚎无人理会,再痛苦,《谢氏家规》依然要抄。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作完,谢天赐决定回建康后再接再厉,在大母面前多提提二叔的婚事,让他天天单身勾搭小娘子,欺压像他这样的好人。 还在正厅和人寒暄的谢清珺不知道他的侄儿决定持续作死下去,不过即使知道了,谢清珺表示,他也不怕,下次回建康,他一定是带着阿珠回去,耶娘的掌中宝小棉袄回去了,谢天赐分分钟失宠的节奏。 天上月光温暖柔和,照见这一对叔侄斗法,安城(江夏郡城)万家灯火,人间温情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