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修言看出了她脸上的惊慌,罕见地放柔了声音:“慌什么,那个人想要杀人灭口,我如果没有逃出来,你今天就看不到我了。” 程惜顿时松了口气,又有疑惑:“可是我哥哥当时说你脱离危险了,我没有多想……”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另一个沉稳的声音打断了:“修言被撞断了三根肋骨,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 那个声音从门边传来,程惜忙回过头去,就看到了肃修言的哥哥,早就辞去神越集团总裁一职,现在是个专职作家的肃修然。 肃修然在小说界的地位已经是国际级别的,程惜也是他的忠实读者,看到他连忙站了起来:“苏修老师!” 肃修然对外用的笔名正是“苏修”,此刻对她温和地笑了笑,没顾得上寒暄就去看病床上的肃修言:“修言,你给我的留言我收到了,我不知道你这里的具体情况,来看看才放心。” 肃修然和肃修言这对兄弟长得其实很像,一样立体俊秀的五官,一样高挑消瘦的身形。 只不过肃修然这些年来专注文学,气质更出尘和温和一些,肃修言就依然保持着上位者的高傲和冷然。 肃修言显然对肃修然说出了当时的情况有些抵触,带些埋怨地看着他:“哥哥。” 程惜实在没想到肃修言还在叫肃修然“哥哥”,毕竟很多兄弟姐妹,比如她,青春期过后就直接叫“哥”了,不会再像小孩子一样叫“哥哥”。 肃修然也没觉得肃修言对他的称呼有什么不对,反而带着温和的笑容坐在床边,还抬手轻抚了肃修言额上的碎发,轻声说:“修言,有什么事不要又是自己一个人扛着,不然我会担心。” 肃修言脸颊上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晕,却还是语气恶劣地冷笑了声:“说得就好像哥哥你不喜欢一个人扛着一样。” 在一旁看到了全过程的程惜表示,她的狗眼都要被闪瞎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出去,给这对兄弟腾地方,免得碍事。 但她还是有疑问,硬着头皮对肃修然说:“苏修老师,您刚才说收到了修言的留言?” 肃修然听到她的声音,又转头对她微笑:“你就是程惜吧,不用对我这么客气。小时候我们就认识的,现在程昱还经常对我提起你。” 程惜继续硬着头皮看着她,肃修然意识到不能将她忽悠过去,只能笑了笑说:“我的确是收到了修言传来的讯息,不过具体内容我却不知道他想不想告诉你。” 床上的肃修言果然喊了声“哥哥”,语气有些急促,肃修然就对程惜抱歉地笑了笑。 不得不说肃修然的情商和谈话技巧都十分高超,他这么一说,再加上肃修言的态度,就算他没有告诉留言的具体内容,程惜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毕竟能让肃修然特地从B市赶来才能放心的消息,想一想就知道不会普通。 程惜想了一想,就把这个念头暂时压下去了,肃修然话外有话,她并不是听不懂。 见她反倒没问那“断掉的三根肋骨”,肃修言本来紧张起来的神经略微放松了下来。 程惜却又冷不丁地开口:“美人哥哥,我是想起来我这边的部分了,但你那边的事,你自己讲给我?” 肃修言被她搞了个突然袭击,脸色顿时就不好起来。 肃修然却弯了弯唇角,温柔地说:“修言,我想你的目的,是找到那个真凶。那么程惜作为相关人之一,我想你还是最好对她开诚布公一些。” 肃修言对肃修然的话还是很看重的,但却仍旧抿着唇沉默了一阵子,开口说:“我现在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等我想好了怎么说,会告诉她。” 肃修然也没逼他,而是点了点头:“我刚才去医生那里问过了你的情况,好好休息,会没事的。” 肃修然看了一眼程惜,程惜立刻就会意地说:“那我就先跟苏修老师出去了,修言你先睡一会儿。” 肃修言倒没有反对,只不过也没有应声,只是看着她跟肃修然,神色有些复杂。 程惜可不管他那弯弯绕绕的小心思,跟肃修然一起走了出去,还给他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到了病房套间外的会客室里,肃修然就弯了弯唇:“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了。” 程惜就喜欢他这样不兜圈子的性格,笑了笑说:“苏修老师果然是文化人,闻弦歌而知雅意。” 肃修然又笑了:“没什么,只不过我身边有人也像你这样不刨根问底誓不罢休,我已经习惯了。” 程惜知道他说的这个人,只怕是他的新婚妻子林眉,那个婚礼程昱就参加了,还拍了照片发在朋友圈里。 这次林眉可能是有什么事,并没有和肃修然一起过来。 他这么直接,程惜就笑了下干脆地问了:“当年修言被找到的时候,情况很不好吗?” 出乎她的意料,肃修然先摇了摇头:“修言并不能算是被找到的,他自己走在路上,被开车经过的警车发现了。” 程惜想起来她逃走时的状况,肃修言那时还没完全恢复力气,又跑向了并不容易加快速度的密林中。 他被抓到的概率细想起来,其实很大,几乎没什么可能有机会悠哉地走在路上,这一定是已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以后。 更何况此时肃修然的神色,也让她有了些脊背发凉。 肃修然勉强弯了弯唇角,神色间带了些淡淡的伤感:“被警车发现后,修言一直都没有说话,不管警官怎么问他,他都一言不发……直到他见到了我。” 当年的那件事,当然不会有什么皆大欢喜的快乐结局,至少在肃修言这里是如此。 他在来到夏令营时,就认出了那个小女孩……甚至如果不是在老师办公桌上的名单里,看到了她的名字,他都不会来参加这个无聊的夏令营。 按照母亲的性格和作风,假期当然是要用来度假的,不管是北欧还是澳洲,在这个季节都足够凉爽,正适合带着他去换一换心情。 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报了名,在母亲抱怨的声音里,来到了这里。 两年过去,她果然已经就像摆脱了往日所有的孤独和消沉,变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不是依靠家世,而是因她自己本身,成为了光彩夺目的存在。 不过也许她从未孤独消沉过,孤独消沉的人,只是他自己。 并不是他陪伴了她,而是他依靠着她的力量,度过了那段有些难熬的时光。 如果本应可怜悲惨的孤女,都能充实而阳光地度过每一天。 那么他这样在旁人眼里值得羡慕的人,还有什么理由来颓废呢?岂不是显得可笑又不知足? 他远远地看到,她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被簇拥在一群人之中,没有试图上前和她相认。 不再见面,本来就是他的选择,他这个人身上有着太多不好的东西,相处久了势必会传到她身上。 和他保持距离,本来就是更容易获得幸福的方式。 但他也实在是没想到,最后他还是用那种方式,将她卷入了自己身处的漩涡之中。 他单独睡在帐篷的边缘,被捂着嘴从帐篷里拖走的时候,同帐篷的人并没有发现。 那两个人使用麻醉剂并不熟练,也过于慌乱,所以当他被套上袋子抬走时,还保持着一定的理智和行动能力。 他听到外面有人尖叫,却不知道那是谁,也不知道那个大胆的丫头竟然就这么追了上来。 他很快被补了麻醉剂,昏沉失去了意识,等到再次被她晃醒,他才知道原来她也被抓了进来。 她依然还是没认出来他,先是叫他“小姐姐”,又喊他“美人哥哥”,他简直哭笑不得,不知道她这样喜欢叫哥哥姐姐的毛病,什么时候才会好。 他对她说了让她先跑,不要停下,也不要回头,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跑不了多远……这也原本就应该是他的劫难,他怎么能再一次看着另一个人因他受苦。 他果然没有跑出多远就手脚发软的跌倒在树丛中,身后压上来的那个人压低了声线,带着恶毒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我就喜欢你这种野一点的,比你那个四平八稳的哥哥带劲儿多了。” 那双手不怀好意地在他身上逡巡,掌心的热度像是烙铁,他恶心得想吐,也还是咬着牙反抗,努力面向他,试图看清他的脸。 可惜密林中的光线实在太暗,他只能看清暗夜中那双炽热又充满欲望的眼睛,和他裂开嘴露出的森白牙齿。 他将嘴唇咬出了血,忍着恶心和眩晕,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傲气支撑着自己,只知道他不畏惧死亡,但却绝对不要如此难堪地死去。 他装作无力反抗,微微侧身曲腿,在他趴上来抓住自己的另一条腿时,抬腿狠狠地朝他胯间踢去。 他听到了对方嘶哑的痛呼,同为男人,他当然知道那种剧痛有多强烈,趁机又对准他的肚子补上几脚。 趁对方暂时无力作恶,他手足并用地爬起来,弹开身体站起来,对着地上蜷缩成虾米状的躯体狠狠啐出一口吐沫:“想动你爷爷,做梦!” 那人揪住旁边的树枝挣扎着想站起来,他抬脚就踹,一脚踢中那人的头,将他踢得重新倒了下去。 他胸中的戾气已经彻底被激起,若是没有人拦着,他毫不意外他会就这样一脚脚把这人踢死。 那人趴在地上呼吸急促,抽着气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放跑的小丫头……你以为她能走?” 他的心猛地往下一沉,那人扭曲地“哈哈”大笑起来:“老三和扎啤还在路口,你以为他们会放过送到嘴边的肥肉?” 他握紧了拳头,他当然可以留在这里将这个胆敢猥亵自己的人渣殴打致死,但若是她真的落到那两个人渣手里,他该怎么办?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在对准那人的脑袋再次狠狠踢上一脚后,飞快地转身跑向她消失的方向。 他跑得不算慢,但已经晚了几分钟,直到跑到路口,他还是没有看到她的身影,但同时地,他也没有看到其他任何人和车。 身后突兀地传来汽车马达的轰鸣声,车灯将他的身影拉长,他的心彻底沉了:那个什么老三和扎啤根本就不在这里,那人是想骗走他,再开车过来报仇。 他回过头看到了黑色轿车刺目的车灯,侧身闪避,却还是被横冲直撞的车头撞得天旋地转,下一刻就跌倒在了路边的灌木丛中。 口腔中弥漫上血腥的气味,他无力挪动身体,看到那个人步伐不稳地打开车门下来,向他走近。 远处传来车笛声和警笛的呼啸,那人恨恨地骂了一句,转身上车,飞速地调转车头,开向了另一条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