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梁茗一起行礼的还有其他十个档头,以及,看清了地上那颗人头的,锦衣卫缇骑。 东厂厂公本就位高权重,在场的所有人按理来说,都是要向他行礼的。 至于那些曾经不肯向秦青行礼的人,如今坟头都已经长满了荒草。 秦青其实并不在意有谁不对自己行礼,他本来也不觉得这是个多大的事。可偏有那些不识趣的喜欢上纲上线,把明摆着的利益权斗扯到尊严礼仪上去,说他一个刀锯之余怎么有脸受朝廷命官的礼拜。 那样的人,虚伪得该死。 秦青垂眸看着手上的扳指,淡淡地开口:“张公瑾,我记得咱们见过面。” 差点被梁茗捏断脖子的张公瑾此时已经爬了起来,听了这话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点了点头:“是,去年的元宵宴。” “那你还记得我当时跟你说过什么吗?” 张公瑾眼中透出迷茫。 秦青低低地叹息一声:“我告诉过你,我不会动李桥。” 张公瑾瞳孔猛缩,他这才恍然大悟,由始至终,李家的事发生之后那一种奇怪的别扭感到底是从哪来的。 原来并不是东厂动的手! 眼光下移,目光落到地上死不瞑目的那颗人头上,张公瑾压下情绪,斟酌着开口:“那么,是,是秦大人?” 秦青笑笑:“不知道。” “哥,你来了?”冉凤笑着跑了进来,扑进秦青怀里撒娇,“你总算来了。” 她身后跟着一脸苦相的陆横,见了秦青也行礼道:“参见督主。” “总算?”秦青冷笑一声,“我竟是不知道这从何说起了。” 冉凤脸不红心不跳,还腆着脸笑:“要是没人欺负我也不至于,这不是瞧见亲人了嘛。” 秦青不置可否,任由她扒着自己胳膊没骨头似的挂在自己身上,眼光转向面前的手下。 “都起吧,我一个不在你们就自作主张,现在一口一个督主叫的再欢有什么用?” 梁茗等人俱是一愣,张口便要请罪,秦青却又道:“有事回去再说。” 冉凤眼光转到地上的人头,吃惊道:“这不是秦川吗?哥,怎么回事?” 秦青淡淡地道:“朝中有一个姓秦的就够了。” 冉凤笑了笑:“这两年可是不少人把你和他扯到一起,亏他还语焉不详模棱两可,真是臭不要脸啊。死了还是干净些,干得漂亮!” 秦青把她竖起的大拇指按了下去,神色肃穆:“锦衣卫指挥使秦川欺君罔上,罪不容诛,陛下今儿一早下令斩立决了,是皇上圣明!” 冉凤深以为然:“那是那是,皇上圣明堪比尧舜禹汤!” 说着话还不忘朝一旁的沈醉看过去,果然对上他探究的眼神,冉凤眼睛弯了弯,冲他勾了下唇便飞快地移开视线。 秦青神色恢复一贯的冷清,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宠溺地看着冉凤:“所以你还打算去江南吗?” 冉凤瘪了瘪嘴,撒娇道:“你说什么呢?李府的事本来就跟我没关系,我那不是怕给你惹麻烦吗?” 梁茗眼角抽抽,话都让你说尽了,也不知道是谁之前吵着闹着要去灭李家满门…… “那就回吧。”秦青清冷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揽着她转身,“你都出来一整天了。” 也知道她胡说八道,也知道她在狐假虎威,可还是会因为那些随口说说的话而开心雀跃——秦青想了想,到底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学不会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梁茗追上去斟酌着开口:“督主,这里,要如何处置?” 秦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梁茗一滞,立刻道:“是属下糊涂了,请督主先行。” 秦青这才微微颔首,这才准备迈步离开。 秦青一动,十二大档头便分做两组,六人跟在他和冉凤身后离开,剩下的则转身立在梁茗身后,静等他下一步的动作。 可才到门口,冉凤却忽然踮起脚尖,附在秦青耳边说了两句话,然后又拽着他的胳膊晃了两下。 秦青似乎有些无奈,片刻后却还是点了点头,然后也没说什么,带着人径直出门去了。 冉凤笑嘻嘻地转回来,蹦蹦跳跳地跑到沈醉面前,还是背着手笑看着他:“小哥哥,咱们刚才是说好了的,过两天我去找你玩,你可要在家哦!” 梁茗听了转头道:“你别吓唬人家。” 冉凤怒目而视:“你赶紧办事,都等你们呢!” 梁茗摇头叹气,对陆横道:“带张大人去后面。” 陆横点头招呼一声,和另外一个档头一左一右架起张公瑾往后面去。 沈醉觉得今天简直诡异极了,他知道自己对于张公瑾无能为力,心里却生出不忍,最重要的,其实还是因为那人口中提到了“李府”。 “小哥哥,你又发呆!” “啊?”沈醉回神,“我家中没有女眷,姑娘到访恐多有不便。” 冉凤笑笑:“那我带小横横一起不就行了。” 沈醉看向后门,不由问道:“他们,不会怎样吧?” 冉凤疑惑地看了一眼:“你说什么?” 沈醉抿了抿唇:“你是东厂的人?” “我不是东厂的人,东厂里有我的人。” 冉凤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瞥见陆横转了出来,不由得笑意更深,冲着他招手:“小横横,你来嘛!” 陆横一顿,打量了沈醉一眼,想起刚才瞧见他在茶棚里的样子,不由得心下不屑。 “又怎么了?”陆横走到冉凤身边,冷眼瞧着沈醉。 “这是沈公子,住安定门大街。”冉凤笑眯眯地给二人介绍,“这是陆横。” 沈醉一脸淡然,黑黢黢的眸子扫过陆横,微笑点头:“陆档头,沈某有礼了。” “沈公子一表人才,听口音不是京城人吧?” “在下南京人士。” “来京城投奔亲友?” 冉凤听了便插嘴道:“人家在安定门大街有宅子的。” 陆横点头:“这可奇怪了,沈公子在京中既然有居所,怎地还要在这客栈里落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沈醉心一沉,依旧微笑着回他:“昨儿在这送个朋友出京,喝多了便住下,想着休息一天明儿在进城。” 陆横点点头:“今儿事急,改日陆某登门拜会。” “不敢不敢,您客气了。” 陆横侧身去拉冉凤:“走吧,别让督主久等了。” 冉凤这一回倒是听话地被他拉走,还不忘转头朝沈醉挤挤眼睛,俏皮又可爱。 沈醉的眼光追随着她一路出了门,最后落在陆横牵着她的手上,心里忽然就生出些别扭。 梁茗走过他面前,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也出了门。 东厂几人一走,大堂里的锦衣卫面面相觑,却听沈醉忽然开口:“都愣着干什么?秦大人身首异处,张大人情况不明,这里还有主事的吗?” 他向前走了两步,转头看了看众人,皱眉道:“佥事?镇抚使?都没来吗?千户呢?百户呢?” 众人犹豫品阿克,一个魁梧的汉子走到沈醉面前,客气地开口:“在下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长刘振阳,敢问这位公子是?” “我叫沈醉。” 沈醉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给刘振阳看了一眼,道:“找几个人到后面和附近找找张公瑾,另外,把人头收起来,带回去给秦大人家里,好叫人入土为安。其余人,都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