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雪后花期(1 / 2)东庭旧草首页

万朝节——取万国来朝之意,万朝前夕的洛阳热闹非凡,坊市上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来自四面八方,因人土风情不同衣着打扮又各有不同。

阿泰木到达正平坊,雪尚未下大,不算宽阔的巷道上,零星能看见三两个行色匆匆的路人。

相比于金碧辉煌的皇宫,他更喜欢游走于无拘无束的瓦市坊间。这里的粉墙黛瓦,日暮炊烟,虽然比不上西庭的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却也没有阿虞我诈,明刀暗箭。

平凡人朴素而艰苦的生活,于他这种人而言就是世外桃源,他可以是刀可以是盾可以是牛是马,唯不能是普通人,因为他要守护的人生活在云端,而云端之下,一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国子监就在正平坊东南角,占了坊间的四分一;比它对面乐和坊的国子学晚了几十年,国子学中多是士族大家的子弟,而国子监里最不乏寒族新贵。

两院的学生表面上互相恭维,暗底里却相互鄙夷。年长的学究们,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固执地认为本家的学识和作派较对方更胜一筹,日子久了,两院的儒学生主动各自站队,将学术问题升华成了党派斗争。

缠绵病榻的皇帝,被夹在老论和少论之间,常常进退维谷,焦头烂额,身心疲倦。于是他来了个金蝉脱壳,将学术名望最高的王佑之弄来了洛阳,美其名曰:佑之之才,文可运筹帷幄,武可安邦定国,青年才俊无不仰其德,天下士子无景其行,特迁王佑之为两院院士,开科拙考,揽天下英才而教之。

琅琊王氏、陈郡谢氏、河南裴氏、兰陵萧氏乃东庭望族中的望族,然而望族之中以头名状元,科举出仕的仅王佑之一人,祖孙三代皆科举出身,又同朝为官的,便只有瑯琊王氏。

王佑之就像一只特大号的鸳鸯火锅,将太子学和国子监两边的焦灼的料理,烩成了红白分明的一道佳肴。宫里的皇帝每每举箸,都赞叹不已。

皇帝一高兴,就责令太子每月在国子学和国子监各待十日,一来可广交师友,二来可彰显天心公正,雨露均沾。

可这些时日,“天心”明显是偏了,因为王佑之的两个公子都入了国子监,而与他们自**好的太子殿下在本该呆在国子学的日子,也呆在了它的对面。

阿泰木令人将马车拉到正平坊与宜人坊间的空地上等,自己则站在国子学的柱廊下,目不斜视得望着国子监的大门。

他听见到本国子学的儒生们在讨论学术问题,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国子监的是非,话题进一步延伸就拉扯上了他的主子,他使劲地扒拉着耳朵,似乎想将那些不中听的话全扒拉出来。

儒生甲道:“你说太子是不是也太不懂事了?放着秦博士的课不听。偏去了国子监,秦博士的成均馆多少人想进都进不去?他到好,说走就走,像什么样子!”

儒生乙云:“依我看,他来两院学习,也不过是装装样子,走个过场。倒是敦化和导证,人品学识令人钦佩。”

儒生丙道:“我看也不见得,还不是因为他们出身好,才令人不得不高看一眼。”

儒生丁道:“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出生好?国子学中谁出生不好?就是对面国子监里的生员,虽说出身比我们是差了点,可也不能说不好。再说人家敦化,不仅出生世家,十五岁已是同进士出身,脑子聪明,武艺好得连裴将军都称赞不已。王导证十四岁,就中了举人,你拿什么跟人家比?你能上国子学,都算是承蒙了祖宗的庇佑。”

打趣的话,说得众儒生哈哈大笑。

儒生甲道:“我听说太子殿下与导证同岁,三人是发小,自瑯琊郡时便同出同进,比自家兄弟还亲。”

儒生乙道:“可不就是自家兄弟,敦化的祖母是故长宁公主,怎么也算是表亲。再说太子又是独子,能不和他们亲近?皇后是外族,太子又与外戚如此亲近,难怪汝南王不喜欢这个侄子。”

阿泰木听得百不耐烦,将指关节掰的噼里啪啦作响,非议皇家他管不着,非议皇后那可是犯了他的大忌。

他忍着眼前细皮嫩肉,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们,努力不去看他们像娘们一样纤细的脖子,他这双手是用来杀敌的,万不能用来摧花折柳。

适时,国子监大门开了,阿泰木走向前去,壮硕的身姿,将四个鸡零狗碎的儒生撞得东倒西歪,面面相觑,敢怒却不敢言。

先出来的是今年新进的儒生,一个个雪白粉嫩,模样稚嫩,万不是西庭女孩喜欢的类型。

再出来一批,看打扮应该是高阶的儒生,模样长开了些,总还是缺了点阳刚之气。

只到看见司马瑞和敦化兄弟出来,他才觉得眼前一亮。这才是男人们该有的样子吗!司马瑞身着一袭雪貂绒大氅,金发束冠,剑眉高挑,此刻,他眉眼含笑,笑达眼底,似乎能融化这周围的雪气。

敦化则是黑丝绒斗篷,同样浓密得如同黑丝绒的般的头发,以一玉冠高高束起,模眉冷峻,不苟言笑。

导证却又是一番不同,手捧书卷,纶巾束发,眉眼温柔,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温柔的外表下,掩盖着睿智冷酷的头脑,犀利如刀的言辞。

虽说三人才十四五岁,风度气质已经是人中龙凤。尤其是司马瑞举手投足间比两个公子更多了几分天朝威仪,皇家尊荣。

阿泰木觉得他的小主人的模样与其说像皇帝,不妨说更像夏皇后,泾渭分明,硬朗挺拔,像极西庭沙地上的巍巍白杨。

司马瑞一见到阿泰木就知道是皇后娘娘等着见他,遂拜别王氏兄弟,登上了回东宫的马车。

纷纷大雪从天而降,从定鼎门到金水桥宽阔的涌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在地上留下了纵横交错的辙迹。

马车经过太仆寺的时候钟声响起,原本平静的街道,鸟雀四起,阿泰木习惯性得将手搭到了剑上,他敏锐的觉察到了今天的气氛有些诡异,他环视四周,街道多了些陌生的面孔,看穿着打扮竟像是西庭人。

他吹了声口哨,四面巷子便涌出四十多彪形大汉,在马车周围隔出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肉屏障。

马车没有停顿,继续前行。车里的司马瑞还是明显感觉到周围的异常。他隔着帘子问道:“阿泰木,我们能赶上母后设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