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嫣苦笑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是我对不住你了,你怪我是应当的。”
孟月心里莫名又气又恼:“你别装出这副模样来又想骗我,你能有什么苦衷?临走前一副假惺惺的模样,难道不是嘲笑我的愚蠢么?”
这话她倒是说对了,但应对这样一个年幼的女孩,司嫣根本不在话下。
司嫣只苦笑不答,却在孟月的几番纠缠下开了口:“我并不曾想要害你。只是生机一瞬间,大家的命都是靠赌罢了。”
他耐心细致地抚顺孟月的鬓发,声音清清浅浅地流入孟月心间,如同教导学生的老师一般引导着:“你尽可怪我,但我并不想要你如此难过。你仔细想想,我到底做了什么?”
孟月抽泣了几声,被安抚着平息了下来,她想了想道:“你引动雷符把船上的大家都震落了,然后还把我推了出去,接着自己跳了下去……”
想到这,她突然停住了哭泣,想到自己逃脱时那片林子里松软肥厚的土壤,抽噎着开口:“难……难道你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让大家四散逃开,为大家博得一线生机么?”
司嫣笑了笑,却不正面应答,继续引着她的思绪:“你很善良,也很聪明,但我也不是圣人。我不能说我没有想为自己博得生机的私心,但我的举措也的确帮助一部分人逃离了被杀害的命运,不是么?”
但之后那些孩童在灵兽横行的树林中是生是死,就看各人造化了。
谨慎小心如他,还不是这般不走运,被莫名其妙地又给带回了这龙潭虎穴?
孟月听见这番言论,内心波动万分,恍惚间想起了二位修士抓住她时的对话中所说的——“真是倒霉透了!还差十多个,这下交不了差了!”
又想起自己似乎也是因司嫣这番举动,导致黄袍教主所需孩童的到达时间延迟,加之数量不足,才侥幸占据其身躯活了下去。
若司嫣没有闹出这副动静,或许如今他们二人就是在黄袍怪的澡盆里再会了。
可司嫣确实将她推向了那两个邪恶的修士,难道她孟月还要感谢他么?
孟月有些混乱了,磕磕巴巴而不知所措:“可……可是……”
司嫣继续循循善诱:“我当时将你打出时,你可真有受什么伤么?你是否又从中获得机遇,趁二人降下灵舟以寻其他人之时得以片刻脱身呢?”
耳边清清浅浅的语调舒适而沁人,少年身上如幽兰般的淡香阵阵传来,这些都迷惑着孟月的心神。她觉得自己此时一个人简直被扯成了两半,一半认同着司嫣的说法,另一半依旧愤怒而畏惧着。
孟月迷惘地开了口:“不……不是这样的。万一途中会有其他正义的修士来救我们……”
“没有万一。月儿,你机敏聪慧,却还是太过天真了,”司嫣当机立断地开口,言辞轻缓而体贴,语意间却不留一丝余地,“修仙界人人明哲保身,所谓的正义根本全是假象。”
他突然直直地望到女孩的眼里去,本是清澈温润的眼神陡然变得深沉而复杂,那明明灭灭的眸光,如漩涡一般幽深,却又如火焰般灼烧。
“你要学会自己分辨善恶。不要看他人做了什么,要看他人的举措到底为你带来了什么……”
如春风化雨般的语言仿佛有魔力一般,让年幼的孟月不知所措却又无法反驳。正当她脑中乱成一片时,却又感觉缩成一团的自己被一双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轻柔地扶了起来。
容貌妖娆的女子神色惊惶而带着些稚气,但任谁也想不到她的真实身份。
除了司嫣。
也只会有司嫣。
面若皎月的少年眸光艳艳,眉梢眼角都满含着温柔,而他那深邃的琥珀色眼眸好似流转着万千意蕴,又仿若澄澈见底。
那一句一句的言辞都如同春寒料峭时解冻的溪水般,表面是温的,内里却是冷的。
“是我错了。你年纪尚小,无需多想。你只要知晓,如今你我共陷魔窟,正是危难之时。”司嫣望向迷茫的女孩,语调轻柔地谆谆细语着。
“不会有正义之士来拯救你,如今你身负魔功,在他们眼中已是魔教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看着女孩痛苦而绝望的眼神,他平和冷静地近乎淡漠,却用依旧着这世上最温柔的语气和声调,残忍地打碎了女孩对于正道的希冀。
“月儿,若你还愿信我,我会助你掌握真正的力量,立于不败之地。”
他用这样柔和得近乎残忍的方式,让孟月真正地与他站在了一条战线上。
正道无路走,邪道不愿行。
那么,你,只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