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在蟹虾煲熟到变色后罗九拧了一把洗净的蕨菜放在最顶部,又焖了几分钟。
蕨菜易烂易熟,只需要稍稍地煮上一会在熟了的基础上还能保佑蕨菜的爽脆,一旦煮过头蕨菜烂到菜汁横流会夺走蟹虾最鲜甜的本味,一下子会掉两样绝好的食材。
罗九将小锅从火堆上端走,摆在铺了布的矮桌上。
一开始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自然是不会在乎吃东西的环境但如今有了充足的食物和临时的小家,吃饭就变得有仪式感起来。
他们做了一张小矮桌。
准确来说,是陈子枫砍的竹子夏迟劈成段罗九用树藤层层垒堆起来捆在一块,简单地做了一张十厘米高的方形小竹桌,竹筒的形状决定了这张桌子不可能平整,因此铺了一块厚实的布料,专门用来作为饭桌。
但凡是看到这一幕的人,不管是玩家还是观众,有谁会不惊呼一声奢侈。
活着都那么艰难了,居然还在乎生活的品质,这是正常人会做的事吗?
当然,还没有一个看到的人,敢把罗九当做一个普通人。
“来吃吧。”罗九招呼道。
饶是最内敛的夏迟,都忍不住跟着陈子枫欢呼了一声,跑过来围绕着小矮桌坐下从遇见罗九开始,他们就在觊觎着能跟她同桌吃饭,也不知道有多羡慕董先,因为遇到得早,先一步获得了她的信任。
“老”董先刚张口,就被罗九捂住了嘴。
他傻傻的看着她,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罗九拧着眉,侧耳听着从后方传来的动静。
刚才是她幻听了么?似乎隐约有肚子叫的咕噜声从远处传来,陈子枫、夏迟两人就坐在她身边,这种距离会发出怎样的声音,罗九心里还是很清楚的,因此绝不可能是他们。
要么是听错了,要么就是附近有人。
罗九不想打草惊蛇,松开捂住董先嘴的手,冲他使了个眼色。
董先不愧是最早跟在罗九身边的人,与她也生出了几分默契,没再问刚才的事,而是招呼一脸疑惑的陈子枫吃东西,“别愣着啊,凉了就不好吃了。老大的手艺得趁热,不然多浪费。”
夏迟挑了个肥美肉厚的毛蟹,熟透以后从青变成了红色,看起来特别有食欲,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吃,犹豫了一下,把硬邦邦的毛蟹塞到嘴里,试图连着壳跟肉一起咬下去,却被蟹腿给扎了一嘴巴,痛的捂着嘴唇啊地叫了声。
“你傻啊,哪能这么吃?”董先得意地示范,“首先呢,我们得看老大怎么吃,急什么,欲速则不达懂不懂?”他冲着罗九做了个请的手势,被罗九给白了一眼。
董先却不觉得丢人,反而喜滋滋的,显然是习惯了。
罗九有点想笑,要找个人像他这么有自知之明的人,还真有点困难,世间上多得是能力不足却觉得自己可以的人,无事发生时自然看不出什么,但一遇到危险,立马拖后腿,她见过不少了。
讲究人吃蟹要用剪刀,但他们这样一群人,倒也不必要如此讲究。
罗九一口将蟹肉最肥厚的地方咬掉,很快吐出了两片完整的蟹壳,肉桂带来卤香,陈皮则带来一丝清爽,分量都不多,不足以掩盖掉活杀的毛蟹清甜的味道。
“可以连壳一起咬,壳要吐出来,小心些吃,不要刮伤食道。”罗九仔细叮嘱,就不再管他们。
她是让两个新人一起上桌了,但能吃多少还得看他们的本事。
要和她比吃虾蟹的速度?
呵。
最终这满满一大锅的虾蟹煲,罗九一人干掉了将近半锅,对于四个成年人来说,分量是远远不够的,因此又加烤了几条黑鱼,吃得差不多了,才将没彻底熄灭的火堆给转移到了竹屋内的火盆里。
天色有些暗了,烧火显然有些危险。
新加入的两人还不够资格进竹屋,因此是轮流靠坐在竹屋外守夜的。
到了后半夜,突然下起了大雨,气温骤降,就连竹屋内也滴滴答答地开始渗水,罗九不得不买了一块防水的布料铺在屋顶上,防止竹屋内被完全漏湿,让两个新人进了屋。
“我们被人盯上了。”陈子枫和夏迟一坐下来,就听罗九严肃说道。
“什么时候?在哪儿?”陈子枫一脸懵逼。
“吃饭的时候发现的。”董先解释,他摸着下巴一脸深思,“不过我有点好奇的是,这人闻到了那么香的味道,是怎么忍得住不出来的?他在等待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计划?像你们两个这样反而没什么好怕的,躲在暗中就很耐人寻味了。”
罗九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没错,而且我猜测他应该没有离开。”
董先哇了一声,“雨下那么大,亏那人待得住。”
之所以罗九会有这样的猜测,正如董先所说,此人的忍耐力与潜伏能力很明显经过专业训练,他一定有着明确的目的才躲起来观察他们,既然能忍住食物的诱惑,那么此人肯定是为了自己来的。
四人里头,只有她才值得别人潜伏起来暗算。
另外三个基本算是凑数的。
那么他为什么会盯上自己?罗九心里有了个猜测。
“你们三个的直播都关闭了吧?”
三人点点头,“关了。”
这是罗九的规矩。
入夜以后就必须关闭直播功能,以免被其他玩家的粉丝借此机会偷窥。
虽然她不能确定,当时刘一峰突然警醒逃跑,是不是因为有粉丝潜伏进她直播间,但这样的可能性确实存在。
“那人为啥不走?”董先小声地问。
“你觉得这片森林里能有几个竹屋?”他们有躲雨的屋檐,但其他玩家可没有,充其量是躲在树下,那人既然能藏那么久,说明早就发现了竹屋,能藏身的地方也就树上了,还能去哪儿避雨?
“也是哦。”董先醒悟地点头。
“他的目标大概是我,所以我要你们做一件事。”
“什么事?”陈子枫摩挲着手掌心,十分期待。
做完这件事,他们和罗九的关系是不是就能更进一步了?
外头雨声哗啦啦地响,罗九压低了声音将计划说与三人听。
刘一峰浑身僵硬地趴在树枝上,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身上,即便有树枝遮挡,落在他身上,依旧冷的他遍体生寒,更不要说在这里趴了大半天了,怕引起罗九的注意,他连动都不敢动,也只有他们进竹屋了,才小幅度的活动了身体。
这个女人警惕到可怕。
他已经距离够远了,隔了将近二十多米,闻着食物的香味,肚子不受控制地叫了一声,还差点引起了她的注意。
之所以说是差点,是因为罗九没有起身查看自己,应该以为是误听。
刘一峰曾经想过远远逃开,但被董先蒙骗,被罗九暗算,眼睁睁看着朝夕相处了数日的同伴死在自己的眼前,曾经当过四年兵的他心中燃烧着难以熄灭的怒火,在确定了竹林的位置后,就潜伏着观察起来。
他躲在附近已经有两天了。
这两天里,看着罗九捣鼓各种吃的,又狠辣果断地击杀找上门的其他玩家,心中的震惊随着时间不断增长,就算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他也做不到这种地步,而她却自在的仿佛漫步于后院,将三个大男人支使得团团转,并心甘情愿地沦为附属。
他们小队的分崩离析,是不是因为他能力不足,无法使众人信服?
独自一人躲在暗处的刘一峰忍不住地想。
哪怕陈杰文在直播间向他道歉,给他打赏,也并不能让他释怀。
在部队里,他曾为了帮助战友而冲动的违抗了军令,最终被赶出了军营。
他也曾后悔过,却不是因为违抗军令,而是后悔他眼瞎看错了人,居然错以为叛徒是自己的兄弟,没想到转头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他头上。
在部队里是这样,在游戏里也是这样。
刘一峰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他做错了,是不是他也有责任?
为了释怀,也为了发泄熊熊燃烧的怒火,他找上了罗九。
22
这场暴雨持续了足有12小时,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雨才开始渐渐小了,等到下午的时候,太阳挂的老高,几乎看不出来之前的暴雨,罗九无聊地翻看着商城,目光突然一凝。
昨晚花了将近1000星币买来的防水布,现价降到了500星币。
如果不是她无聊闲逛,恐怕根本发现不了,还错以为防水布远超其他布料的高价是由于它防水的特殊性质,再看看其他购买的商品,价格没有任何的变动,也就是说只有防水布变了。
那么为什么防水布变了?
罗九所能想到的最简单的理由,就是昨晚突如其来的暴雨。
所以商城里的物价,居然是随着具体情况而上下浮动的吗?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换句话说,要是她进入了极寒副本,那所有能够取暖的商品价格都会直线上涨,比如目前十分便宜的衣服?
这算什么?增加游戏难度?
罗九扶着额头,但心里却对游戏设计师产生了好奇。
游戏框架布置的很大,连细节都尽善尽美,没有遗漏,如此详细得游戏规则,不知道设计师是个怎样的天才,不能不佩服。
她还记得陈杰文曾经说过,在路上碰到过因持续暴雨高烧死亡的玩家,还有脱水导致的死亡,他是一直朝着一个方向前进的,却遇到了好几拨惨遭极端恶劣天气死里逃生的玩家,说明在前往无际平原的路上也不轻松,危险是随机出现的,并不确定。
那么她要想平安抵达无际平原就需要准备很多东西了,偏偏还有个暗中虎视眈眈的敌人,她必须得防备他,还得抽出人去布置陷阱。
要是刘一峰也就罢了,说不定还能收归己用。
毕竟他曾当过兵,按照陈杰文的描述,是个很有责任心的可靠男人。
如果是别的陌生玩家
罗九捏了下额角,身上最好有足够的物资,来弥补她被浪费掉的时间。
雨停以后,三人结伴离开。
罗九留在竹林,顺便将防水的布料抖干雨水收进储物格。
她是所有人里,储物格的空间消耗速度最快的。
原因无他,实在是收集了太多的香料调味品了,多的连董先都有些不解,他曾提议分担一部分食物,这样就可以给罗九腾出一些储物格了。
毕竟储物格是非常宝贵的资源,每个玩家只有10个,再多钱都买不着更多。
但对于罗九来说,调味品跟食物,就是最宝贵的东西,必须得储存在她这里才能安心,因此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董先的好意。
她向来不是个能闲着的人,更别提手头还有上百斤没处理过的葛根。
就算知道有人盯着她,罗九也不打算藏着掖着。
她买了一把削皮刀,价格不算贵,但因为有金属的存在,所以也不便宜,这对于如今粉丝榜多达1400人的罗九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光是每天的打赏就有几千星币,更别提她账户上数万的余额。
这全是她自己挣来的,没有丝毫水分。
削皮的葛根切成块,放进石盆里捣成泥。
再用纱布把葛根泥裹起来,放在清水里揉搓,葛根里的淀粉就会稀释在清水里,但因为还有其他的杂质,水的颜色看起来特别浑浊,就需要反复多次的静置,直到清水变成透明的色泽,把清水倒掉,剩下的湿淀粉晒干就是葛根淀粉了。
比起核桃油来说,操作起来是很简单的,不过需要重复步骤,有些费时间,注定了没法将葛根迅速地转变成葛根粉,罗九也不是很着急,等其他人回来了,分工合作,速度就快了。
杜家。
“不可能,你怎么又想一出是一出,是最近太闲了,还是钱不够你花了?”杜家大少杜仲这也是一种药草的名字,板着一张颇具威严的英俊五官冷冷地斥驳自己的幼弟,“这段时间你都在干什么,跟家里说说。”
杜蘅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烧起来的无名怒火,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干什么。”
“那就是都在玩游戏了,你都二十五了,也干点正经事。”二姐杜若微皱着眉,也有些不满地说。
三个子女的名字不是香草就是药草,总归全是植物名,也算是他们杜家的特色了。
“那我这不是准备干点正经事吗?是你们不让的,我就这么让你们看不上?连点机会都不给我吗?两年前那是我年少气盛,没做过任何调查,就冲动地开始了。是,我做错了,所以这两年,我也从来不多问一句公司的事,但现在我是调查过的,我享受了家里的好处,也想为家里做点事!”杜蘅终于拍着桌子爆发了。
从父亲母亲,到大哥二姐,每个人都说着为他好,但实际上根本没人关心他到底在做什么,都各自在忙碌着自己手头的事情,对他的好,更多的是对他的轻视,因为觉得他不能做好,所以就干脆不要做了,只要给他足够多的钱,就不会来家里捣乱了。
仿佛他还是十多年前,为了缠住他们陪自己玩,故意捣乱的小孩一样。
杜蘅气的眼珠通红。
这就是为什么他现在几个月才回家一次的原因!
心就没齐过,人齐了又有什么用?!
“好了好了,一家人搞成这样做什么?坐下来慢慢说吧。”杜母扯了扯小儿子的手臂,温声道。
杜蘅气呼呼地坐下来,“罗九才不是什么普通人,她可是游戏总排行榜前一百的玩家,现在升到88名了,前面有一半都是自带粉丝的星网红人,她不一样!认识很多香料调味品,她还在游戏里自制了陈皮、肉桂皮、辣椒粉,从咸水河里提取粗盐,换了你们参加这种游戏,会想到这么做吗?”
时间倒退三天,杜蘅绝对想不到他会为了罗九拍着桌子吼自家人。
但现在,这样的事情确实发生了。
“按你这么说,她倒确实有点本事。”杜仲淡淡地说,“可咱们的研发团队有很多是专业出身的,不比她差,甚至比她更好。”
“我现在是跟你讨论她的研发能力吗?”杜蘅要气晕了,“我是在跟你讨论她在游戏里的影响力!市面上的九都根本就打不过金曼,说是两大品牌并驾齐驱,那是因为没人来分这块蛋糕,你们不是一直想打掉金曼,一家独大吗?现在就是很好的机会啊!”
“大学没白上。”他们的父亲,杜松笑着说。
“你说的是有几分道理,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想一想再回答我。”
“什么问题?!”杜蘅急急问道。
“你能能保证她一直待在前一百?能保证她的影响力大过精心策划的广告?能保证她走到最后吗?”杜松收敛了笑意,展露出他作为商人一贯的精明。
“我”杜蘅想说他可以保证,但他凭什么说?
“这款游戏当初在筹备中时,就曾像我们发来邀请,希望我们能作为供应商给予投资,为什么我拒绝了?就是因为调味品本就是奢侈品,普通人是不会去了解的,就算了解了,也没钱去买,还不如针对特定的消费者去投放广告。就算投资游戏只需要花几百万,相当于一支普通广告的费用,但前者的效果毫无保障,后者却大不一样了。”杜松愿意说这番话,是因为从杜蘅的身上,看到了他想要上进的那颗心。
换做以前,他是懒得说的。
“那、那万一金曼先我们一步找上门了呢?”
“我们能想到的东西,他们会想不到吗?”杜仲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