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博亨宫正殿外等候了一帮大臣,都是候迎皇帝早朝的。皇帝身子不好,已经罢朝三日,但在昨夜,众臣们接到皇帝苏醒的消息。皇帝既已醒来,不管今日是否会出面早朝,他们都该在殿外候着,不到巳时不可离开。
失踪的太子殿下出现了!
太子爷一袭紫衣金袍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他穿着鲜艳,脸色却掩不住的惨白,腿脚看上去都不似往常利索,视线如困在笼中的凶兽发了狠一般死死盯着吴太傅。
吴岳被太子那样盯着,就是心里没事儿,都要被他盯出心虚的意思了!
众臣看到这幅场景,投向吴太傅的眼神都不约而同变得怪异。昨日天玄泽景王揭发吴太傅劫走太子,但这老狐狸死活不承认,今日他们却看到失踪好几日的太子了!可见是老狐狸事后心虚,怕此事闹大,才立即把太子放走的,太子殿下今日这幅惨淡的模样,不知被吴岳掳走后吃了多少苦头。
江域不动声色地凑到贺南山身旁,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依您看,要不要添把火?”
贺南山眯着眼笑,视线在吴岳和晏惊寒两人之间逡巡,他心里清楚,太子这狡猾的家伙,今日肯定没想让吴太傅好过。“添,火烧得旺些,他们才会早早露出马脚。”
于是江域板着个脸走到晏惊寒身后,行了一道武将之礼,晏惊寒一见是她,微微定神,也朝她回敬一道武将礼。江域在战场上的资历比晏惊寒要深,偶有小征小战,江域都是作为主将或副将出兵,但她也曾在晏惊寒麾下,受他的调遣,所以两人各见对方的礼,这才不会有失偏颇。
江域在战场上纵声惯了,此刻一开口,那便是整个殿外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殿下,您武功高强,又运筹帷幄,不知是谁将您伤成这样?”她故意顿了顿,朝那些神情怪异的官员道:“噢,本将心直口快,还请诸位见谅。本将见殿下神色隐忍,双足有不便,落地一脚浅一脚深,习武之人如此模样,分明是被他人伤了腿骨。”
晏惊寒闭眸,冷哼一声:“孤自持武功过人,却也提防不住深夜里从天而降的十位高手前赴后继的车轮战。”
“啊,这岂不是和那日霍舒描摹的场景十分相似了?”江域小声琢磨,而她的小声嘀咕,怎么的也能被所有人听清个七八分。
没想到晏惊寒冷冷一笑,带有敌意地后退一步道:“你莫想从孤口中打探到什么消息,孤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江域眉头紧皱,似是不明白太子为何会这样对待自己。
众臣看着这一幕,也是万般猜测。江域和太子那可是既是战友又是同僚,刀尖上血光中打出来的情谊,江域自然有立场关心太子,但太子对和自己生死与共的战友这般疏离戒备,说明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得了太子一个眼神的暗示,江域悻悻地退了下去。她环顾一周,果然听到有人小声嘀咕太子是不是受了吴太傅的要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吴岳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早断定晏惊寒和霍舒是一伙的,却为何没有作为?!真是失策!今日他又一次被晏惊寒先发制人,若早知自己会处于这样被动的局势,倒不如他昨日不出宫了,离了席就跪在博亨宫外不离开,一来能盼到皇帝醒来为他伸冤,二来他跪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不曾出宫,谁能听凭他调遣放走太子?这才能说明太子被劫与他无关。
博亨宫正殿的大门忽然敞开,云贵公公尖着嗓子宣布上朝。
踏过三十九级台阶,众臣在大气磅礴的博亨殿里依次站成两排,朝着殿上最尊贵的人行君臣之大礼,无一不恭敬规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齐元帝声音里还有些病后的虚弱。他的脸被串珠虚掩,嘴唇发白,依稀还能看出面上的病色。
“朕抱恙三日,积压了不少政事,幸而有吴太傅和霍丞相两位替朕照看着,来,两位爱卿给朕说说,这三日朝中可有什么大事尚未解决的?”齐元帝老谋深算的双眼环顾整个博亨殿,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最后视线定格在晏惊寒身上,好片刻才移开。
吴太傅和霍丞相都出列一步,霍丞相品阶最高,他是第一个发言人:“回陛下,朝中三日安宁,并无未解决的大事。送往御书房的奏折,老臣都已经批下去了,都是些繁杂的琐事,不必扰了陛下清净。”
吴太傅也道:“尚书房的折子也都批处干净了,基本上是琐事,但金河巡抚上书说,金河的水患愈发的严重,地区累降大雨,庄稼都淹到水里去了,受灾最严重的区域大约三万人口已经准备搬迁,请求国库批放官银安排此事。臣不敢擅动国库,一直搁置着此事,等候陛下批示。”
“朕曾下旨拨了五百万两银给太子,用于缮管金河灾情大小事宜。如今搬迁一事,银子,就从拨给太子的官银里出。”齐元帝理所当然地道。
户部尚书严青闻言出列,“启禀陛下,这笔银子户部尚未划拨出去,如今是继续划拨五百万两给太子,还是直接分拨一部分到金河的抗灾搬迁处?”
皇帝摸了摸胡子,有些疲累地闭上眼,淡淡道:“按照规矩,层层划拨到金河去吧。搬迁一些百姓,花不了多少钱。这五百万两银,能有不少结余,多出的结余,还能让太子殿下在金河大展身手。”
晏惊寒眸色一黯,这是要让他在金河寸步难行。
贺南山听不下去了,“启禀陛下,五百万两银层层下放,等到抵达金河的时候,就没有五百万两那么多了,再用于迁出三万百姓,恐怕会有短缺,还哪里有结余去治水?”
吴太傅看着贺南山急切的样子,轻飘飘地出言反驳:“贺大人莫非是想让太子殿下带着五百万两官银上路?如此招摇过市,辱没了太子殿下的清名不说,万一路上遇到山贼,遭了劫持,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费了皇帝陛下的英明吗?”
齐元帝挥了挥手,示意让他们都停下来。
“贺爱卿所言,是说本朝还有贪腐的现象发生?朕的官银拨给金河,拨出去多少,金河必须收到多少。太子是朕的臂膀,又缮管着这笔官银,他当然有义务让五百万两银一分不少的拨到金河,如若短缺,就是太子办事不力。但朕相信,以太子的聪明才智,护送好这笔钱,岂不是轻而易举。太子,你说是吗?”
贺南山有些担忧地看了晏惊寒一眼,终归是没再说什么了。皇帝啊皇帝,你到底意在何为?你分明知道晏楚的贪污腐败藏在每一个角落,却还要让银子层层批放下去,落到金河头上的时候,恐怕这银钱都要缩水一半了!晏惊寒是你最出色的儿子,你处处刁难,就不怕寒了太子的心,也寒了这些老臣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