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吴太傅在贤妃的安排下秘密进宫。
贤妃情绪杂乱的等候多时,一见太傅来了,赶忙起身跪迎。
若说宋凝与宋玉则之间的父女关系是女儿强父亲弱,那么贤妃与吴太傅之间的父女关系则是父亲极其强势,女儿卑微到要屈膝下跪来迎接。
吴岳看着贤妃的眼里没有半点动容,像一个素不相干的外人一样:“起来吧,站着说话。”
贤妃不敢不从:“是。”
“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老夫一把骨头,匆匆离宫,又匆匆进宫,身子骨哪里折腾得起。”吴太傅一双褐色布满皱纹的眼像一潭发黑的死水,此刻蕴着怒气,教贤妃如祸临头。
“太傅息怒,今日本想与太傅谈及接风宴的事,可谁知晏惊寒突然来访,他的太子妃柳氏还要当我的面审拿我宠信的丫头。女儿当时觉得晏惊寒并不打算请个安就走,担心太傅私下进宫的事被他发现,才让太傅离宫。但后来晏惊寒对女儿说了一些话,女儿实在拿捏不准他的意思,便想请教太傅。”
听贤妃如此解释,吴岳的神情才缓和了一些。她看着贤妃与自己并不很相似的脸:“你倒是已经习惯了自称老夫的女儿。”
贤妃提起来的心可算是放下去几分了。“是的。女儿能有今日,全仰仗太傅亲手安排,女儿早已经将您认作亲生父亲了。女儿在宫中虽有苦楚,但也有两个孩子作陪,平日里享受着锦衣玉食的安逸,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如何报答太傅。”
“闲话少说,晏惊寒都与你说了什么?”贤妃这套真情的戏码对吴岳来说并不受用。
“太傅,您是否真的把晏惊寒劫走了?”
既然吴岳并不吃她的苦情,自己也没什么好惺惺作态的了。她对于吴太傅还有利用价值,吴太傅就算再如何生气,也不会拿她下手。何况,她是两位皇子的母妃。
吴太傅黑水般的眼睛里头似乎有漩涡在流动,枯叶附满死水湖面,随着漩动的水涡渐渐转动。“他这黄口小儿,该不会以为一句话就能离间你我父女之情?”
贤妃有些犹豫,试探道:“太子如此笃定是太傅将他劫走,且一直不松口,或许……不仅是为了离间你我父女之情那么简单。”她顿了顿,“毕竟此事咱们真正听从的人,是皇帝。”
吴太傅气血上涌,狠狠地捏住椅子的扶手,他本以为晏惊寒只是躲过签约这么简单,没想到,他如此心计,还有更深层的意思。“老夫懂了。想来也是,若只是不想签约,他大可卧病在床拒不出席,毕竟他不知道天玄国王给泽景王两日内签好的压力,没有必要设下这个局来诬陷老夫。此事是皇帝安排的,他是要让皇帝误以为老夫反水,离间老夫和皇帝之间的君臣之情!”
“那可就麻烦了。”贤妃喃喃自语。
“哼,此事可有人证物证?就算他被人劫走,说是老夫所为,也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且不说他在接风宴第二天就出现在朝中,以老夫和他冰火两不相容的关系,老夫真劫走了他,不叫人扒了他的一层皮,断他一双足,都对不起老夫一番动作,还能让他站着回来?”
“太傅您清者自清,可外头人怎么说,您可知道?”
吴太傅眼神一眯。
“京城的流言,今日也是女儿派人调查才知道,否则不知什么时候才会传到女儿耳中。百姓们都在传,说是太傅您劫走了太子,故意不让太子签订和协,一来让皇帝降太子玩忽职守不敬贵客之罪,二来可以扶三皇子签,让三皇子名正言顺拿走太子的权力,一箭双雕之计。您是三皇子的外祖父,您扶了三皇子,就是扶了您自己。更有甚者,还说三皇子天性不适合做皇帝,您要强扶他,其实是为了您自己夺取帝位……”
“为了老夫自己夺取帝位?荒唐!”
“太傅息怒,流言终归是流言,不可轻信。您是三朝元老,又辅佐过两届皇帝,忠君之心日月可昭……”贤妃慌张地择言安抚太傅,却并不发自内心。无论如何,称帝之人只能是她的孩子,她膝下双子,不管谁继位,都是名正言顺的。若太傅篡位,则是外戚谋逆,贤妃当是第一个反他之人。
“老夫倒也不担心这个。捕风捉影的事,没有把柄,还妄想拿捏老夫。”他幽幽看向贤妃,这个女人对外强势不饶人,而对着自己却一直谦卑恭敬,这么多年来倒也没变过,确实是个好控制的女人。“老夫听说今日你又去侍疾了?”
贤妃神色不易察觉的微变,她素来知道自己宫里不乏太傅的眼线。但饶是她宫里的人两月一换,太傅的爪牙却也能次次躲过她的搜查,被安插在她身边。今日傍晚时分才发生的事,这么快吴岳就知道了,看来太傅的眼线神通广大。
不过博亨宫里戒备森严,太傅的人极难混进去,她在博亨宫里,反倒是安全的。
“是,太傅。皇帝宫里总是传来他昏迷的消息,女儿担心他的身子,才迫切地想去探望一下。”贤妃唯唯诺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