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28 章(1 / 2)远近高低首页

赵兰醒来没见着女儿白卯生,更没看见王梨,反而对上嫂子那张阴晴不定惯了的脸。两个人都有些尴尬,还是她嫂子难得温婉贤淑了回,“别着急说话,攒点力气,我这就喊卯生去。”

卯生进来就是哭,和生离死别了一遭般。等女儿哭够了,赵兰才费力哄着她问,“你师傅呢?”

赵兰对信息的接收顺序是:她醒了,医生初步检查认为脑子没大问题,卯生在身边,王梨不在,她缺了一条小腿。

她让所有人出病房,摸了大腿后再尝试抬起小腿,空荡荡的陌生感顺着她发力的动作发散到虚空中,赵兰愣瞧着天花板,过会儿,她大哭起来。

嫂子,母亲,护工,医生轮番来劝她,赵兰不接受这个现实,可现实就堵眼前,装瞎她都能感受到。醒来第三天,她大哥从柏州赶回来了。

兄妹俩进行了一番长谈,中间夹杂着柏州市骂和摔不锈钢饭碗的声音。噼里啪啦一阵后,她大哥放下一句话,“你自己掂量着。”

说是掂量,其实就是强压赵兰答应。大哥的意思都是围绕着钱:水产加工厂半年前就办不下去了,给她的利息还是看在亲兄妹份上由他咬牙挤出来的。一时半会儿逼他还钱,就是将他一家老小四口人往绝路上逼。

她的事故责任已经定了对方全责,各种费用累计补偿二十七万,“你以后可以装假肢,加上单位工作稳定不愁养老。”她大哥盯着二十七万眼红,“我先借你二十五万周转一下,公司渡过这个难关就还你。”

明摆着欺负人还摁着人头强点地,赵兰却不得不答应,因为大哥戳到了她软肋上的软肉,“王梨成天和你出双入对,你们系统里的人在小区早就看见了。闲话传我耳朵里我姑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卯生还要做人。

“但是,别逼我写举报信,或者去网上发帖子。她有名气,经不起折腾。”大哥嘴里还在谈“做人”,他一口气扒掉兄妹间那点夹杂了债务债权的客套和温情,而将买卖人的狠辣摆到赵兰面前,“你要保她,还是要钱?”

赵兰搭上一条腿一身伤,被不要脸的哥哥再刺得心流血。出事故前她又急又直,现在她开始静下来。麻木地躺在床上听一边的老母亲哭泣哥哥生意不易,一边抓着女儿的手咬牙忍着。

末了赵兰拿定了主意,让卯生拨王梨的电话,终于在拒了师姐三通电话后主动联系上她。

让王梨不知趣地厚脸皮很不容易。一般人能拨十几个电话,王梨只打三次。听卯生头回说“妈妈暂时接不了电话”到“妈妈说她暂时不想接电话”最后到“妈妈让你等她电话”,王梨在柏州市越剧院后台捏着电话手发抖。

她说,“醒了?觉得怎么样?可我两分钟后要上台了。”

赵兰说两分钟够了。师姐,我恢复得很好。你好好演,等完了咱们再说。

王梨笑着说好,我今朝唱的老戏《王魁斗桂英》,她顿了顿,“负心郎的戏。”又说,今天来了一千人,了不得的上座率。她刚刚又拿了全国大奖,是柏州乃至秣西文化界的金字招牌。

赵兰想着可惜台上不是她,她问卯生,“你MP3里有那个你师父的《王魁斗桂英》不?让我听听。”

听到王梨再来电话,赵兰说“师姐,出了这事后我想了又想,咱们俩不适合。我家里还是要靠个男人的。”

那头的王梨带着妆,刚刚拿了满堂彩的王魁还贴在脸上,听到这话时她鲜红的眼影在灯光下倏地一沉,朱红的眉头倒拔,“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要自作主张,”王梨停了下,走出化妆间捂住电话,“我不信。”

赵兰那头苦笑,“赔偿二十七万也够了,单位还给三个月的病假,我可能争取下病休。过日子嘛,就图个人能在需要时鞍前马后的伺候不是?”

王梨说不来软话腻话,“我这个比赛完了就有空去照顾你,最多一周。”

“你不明白吗师姐,送我来手术时你连字都没法子签。这两年我非常感激你,咱们搭伙过日子平时行,年纪大了就危险了。”

这时有人在找王梨,“王团在这儿呢?市委市政府那边领导来指导讲话了,您快些啊。”

王梨挂着戏妆遮住脸上的苦涩,她站在演员最前排,被动地跟着大伙鼓掌,再鼓掌,眼神发散,再发散。

副市长说王梨老师是我们柏州的一张活招牌,请大伙向王老师学习,齐心协力把柏州越剧唱响全国。

平时能说场面话的王梨愣得说不出话,还是团长打了圆场,“今年我们剧团的‘三个二’目标,即王梨老师的二度梅,柏州越剧团的文化二下乡还有二十个青年演员培养计划一定可以在市委市政府的关怀下达成!感谢领导关心,感谢柏州人民的厚爱……”

受到领导和人民厚爱的王梨扮成男人王魁,脑子里都是师妹那句“我家里还是要靠个男人的。”

唱戏唱成了柏州头把金嗓子又如何?二度梅三度梅要是拿到了又怎样?念着师妹十几年以致她无法走入任何一段亲密感情的王梨,不如赵兰嘴里那个大而化之成符号的男人。

王梨卸妆花了两个小时,别人要帮忙她都婉拒了。披上大衣从剧院后门出去时还有几个戏迷不懈地侯着,他们中有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也有六十好几的阿姨。见到王梨时他们都忘记了寒冷,个个“王老师”来“王梨老师”去地热情问候。

王梨愧疚地感谢,请大家早点回家,天儿太冷了,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