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34 章(1 / 2)远近高低首页

柏州市的基建永远看不到巅峰,因为每年都在上一个新高峰。西边的城中村藏在高楼下,犹如森林大树下的斑点毒蘑菇。要说这些毒蘑菇有什变化,那就是墙壁上多了好些个画上了圈的“拆”字。

柏州市新柏区新桥街道的工作组进进出出忙了大半个月,各家的毒蘑菇尺寸都被摸了个底。这家五百平,那家六百平,还有的蘑菇有上千平米。袁惠方家的蘑菇长相略显憋屈,因为被左右夹击了二十年,又希望多占点日照和门面,只好如同胖得挤不过宅门而不得不侧身的人一样左支右绌,竟然也撑出了四层楼四百八十多平米的空间。

袁惠方家的拆字就树在联通店门头的正上方,犹如糟了黥刑的宋江。而袁惠方在工作组来量地时就使出了软硬齐下的双保险,为的就是多量出三五个平方。

给人家客气地倒上热茶后,她指着门口的阶梯说“这水泥也是我们家的,怎么不算我们家的平方?”再指楼顶随意搭建、堆满了以前搞小宾馆创业时置办的破柜子破椅子,“这是我们家的小五楼,怎么不算平方?”

工作组的人公事公办自然不能开这个后门,袁惠方就打开大门说亮话,一脚踩着她为了公义而延伸到路上的台阶上,一手扯着丈夫刘茂松的衣领子,“你也说几句啊你死人啊?”

刘茂松不好意思地看着围观的熟人生人,“你搞什么呢?人家量多少就是多少。”

“那毛信霞家怎么多量出来两层?她家去年又赶着搭了两层楼,窗户门都还没来得及装呢。我家五楼加个小杂货间怎么就不算了?”袁惠方横肉颤抖,双目如炬,抛下这个问题后停顿了几秒,让看客的口味被调到了极致,“因为毛信霞她妹妹是街道办的!”

人家朝内有人,自己却孤苦伶仃,连被拎着领子的丈夫都不愿意为这个家出头,袁惠方洒下委屈的热泪,“这叫什么?这叫为非作歹、执法-犯法,这就是以权谋私!”

刘茂松扯下她的手指,边抚着衣领毛边边瞪眼,“你就知道胡说,都是一条街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他猛然看到人群里有自己的熟人,忙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朝他们点头,顺手从口袋里掏出利群烟分发。

袁惠方见丈夫不捧哏,也不着急,一手指着街对面的毛信霞家,“多加两层就是四百个平方,能换市中心四套房子,能换八十万现金呢。她家能盖,我家也行!”

“我家也行!”也有眼红的邻居呼应,“拆个屁,老子不拆,看谁熬得过谁!”

“对!有本事停水停电啊,我家也不拆!我告诉你们,谁签协议谁就是叛徒!”

“拉倒吧,真要拆还不知道等哪年,人家就是摸个底。再说,这都是摸第三回了。”还有人对此抱悲观态度,“都五年了,大姑娘也摸成老妈子,人都长肉,怎么着还不许我们改善下居住条件?”

袁惠方白出头了,人群愤慨的重点从违章建筑转到装修补偿上。她去找刘茂松,发现滑头又懦弱的男人早不知道溜哪儿吹牛去了,工作组落单的人也回了。

她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对着联通店里伏小板凳上写字的袁柳恨声道,“老子下学期就送你去念书,你给老子去考,考个大学去当官。”

袁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从老板椅上溜下给袁惠方的大茶缸子里加上了热水。袁惠方叉腿坐马扎上气了会儿,眼见着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她端起茶缸子“咕噜咕噜”全部喝下,边骂边回厨房做午饭。

这时她要是隔空喊刘茂松就会有及时的回应,“猪肉汆汤还是红烧啊?”

刘茂松不晓得从街道哪家邻居门口骂过来,“红烧你-妈啊?这个点儿红烧你几点吃上饭?”

袁柳站在联通店门口左看看右看看,确认父母已经在这一来一回中达成了和解,她松了口气,小屁股落在马扎上开始看动画片。

“小柳,小柳?”毛信霞的女儿从店门口另一侧探出脑袋,她招手,“给你吃。”

袁柳又回头看了眼母亲,确定她暂时不会从厨房回来,上前接过小伙伴给的汉堡,咬了口后对她笑,“你的呢?”

“我吃过了。”毛信霞的女儿打扮格外洋气脱俗,她妈是城中村出名的一枝花,女儿就是最有潜力的一株蓓蕾。

毛信霞家的楼房在城中村鹤立鸡群高达七层,自然六层、七层住不了人,也是赶在去年政策收紧前加班加点建起来的。为此袁惠方也深受启发,在毛信霞还没完工时就找了施工队。但人家忙,推了半个月才开工,第二天就被城-管给抓了现行,说违背了政策不许乱搭乱建。

由此,吃了政策信息时差大亏的袁惠方格外厌恶毛信霞。说是格外,因为她之前也没多喜欢人家。毛信霞结过两次婚,第一次离婚后带着拖油瓶女儿嫁到了现在的男人家。还不三不四地开了个理发店,之所以说“不三不四”,因为毛信霞家理发店门口的灯有时会跳到粉不粉、紫不紫的那种暧昧颜色。

嫁了两个男人、开理发店的毛信霞冬天都穿毛呢裙子,身材前凸后翘,大发卷从颈后垂到屁股上,坠坠晃晃的像是电视广告。这和常年保守穿着、秉持不漏不破、优选红黄蓝绿纯正颜色的袁惠方形成了强烈对比。不晓得从谁的破嘴里说出来的,“毛信霞是一枝花,袁惠方就是一头老母牛,还是带斑点的。”因为袁惠方皮肤不好也不注重保养,脸上青一块黑一块还留一块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