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祸起(1 / 1)公主带刀首页

天上开始下起了小雨,牛毛一样的细密。    落在眼睫上,铺了一层细小的水珠。    钺瑰无声地咧嘴笑了一会,不笑了,心头忽然又有点酸。    她抬手按了按心口,然后道:“现在不宜调动禁军,毕竟事情不好闹大”。    钺瑰说着,眼波轻描淡写地往杵在一边的小刀身上溜了一下。    小刀眼观鼻鼻观心,杵成一根木头,不动声色。    “你我府上护卫加一起也有好几百,够了”,钺瑰补充一句。    言珏此刻心躁得很,即便知道钺瑰说的是对的,仍是按捺不住想要杀了她的冲动,不由地便狠狠地盯了钺瑰一眼,刀子一样的目光险些将钺瑰凌迟。    钺瑰无所谓地耸肩,浅笑道:“不用这样看我,我心里有数,等找到姚疆之后,我自己去领罚”,淡漠的语气继续:“届时,你想抽几根骨头,抽几根”。    言珏铁青着脸,不言语,微思量了一下,然后冷声吩咐:“赵亭,将府中护卫全部召齐,一半的人往城东去寻,其余的往另外三个方向找。如果寅时一刻还没找到,通知城门校尉明日延迟一个时辰开城门。这几日出城门的人严格盘查”。    说完,他看着阿绿和那个几乎已经瘫软在地的门卫,眼神阴鸷而瘆人:“这两个人先带下去关起来,等我回来再发落”!    看着赵亭领命而去,钺瑰不等言珏吩咐,很自觉地回府去安排人手了。    赵亭这边行事利索,不到一刻钟便集结了府中所有的护卫,甚至连府中一大半的外院小厮都被叫来了。    见人都到了,言珏亲自带着就要出府。、    就在这时,在一边乖觉了半晌假装空气的仇小刀三两步跟上来:“我也去,我也能帮忙找人”。    言珏从她身边路过,并未看她:“你不许去”!    语气疏冷,完全没有前些日子对她说话的随和温柔。    小刀雀跃相随的脚步骤然就停下来了,她站在言珏身后,面无表情地目送他出门,日常含笑的眸子,此刻冷如寒潭,显出凤眼的犀利轮廓来。    —————————————————————————————————————————  雨下得很磨蹭,绵绵的,随风乱飘,总也下不大,总也不肯停。    全身已经洇湿,寒气顺着脊梁骨慢慢游走,似乎正酝酿着将她的骨骼残忍地捏碎。    于是姚疆禁不住将双臂收拢,抱紧,将身子佝偻出一个惨淡的模样。    然后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    从钺瑰府闯出来的时候跟门卫厮打了一番,再等追出来就已经迟了,早不见了应疏臣的影子。    然而,她不死心,于是便顺着他离去的方向发足狂奔,一路奔到了东城门——幸亏城门已经下了钥,不然她真的能追出城去。    跟守城门的小兵纠缠了一番,小兵被她的无理取闹弄烦了,看她又一副落汤鸡似的惨样,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流民,连轰带赶地就将她打发了。    被打发了的姚疆,便只能漫无目标地在街上游荡......像一具会行走的空壳子。    其实她认识回去的路,不管是钺瑰府的路还是丞相府的路——多年来从军生涯的磨练,成就了她对方向和路线超乎常人的敏感度和感知力。    但是要回去吗,回去之后继续扒墙头,看大门?    一阵寒风吹过,姚疆冷得直哆嗦,不自觉地将身子越弓越厉害——像被弯折到了极点的薄刃,要么折断,要么更加激烈地反弹回去,不会有第三条出路。    街角的的灯笼在细雨中前后摇摆,目送着姚疆空荡荡地徘徊。    此刻的郎都已经进入宵禁,举目望去,街上除了姚疆没有第二只游魂:她凭借着灵活的身手和丰富的对敌经验成功地躲过去了好几拨巡城士兵。    但是转着转着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居然已经转到了丞相府附近:好像这个地方有着看不见线,牵引着姚疆的脚步,她一个不留神便被这丝线钻了空子,无知无觉地就被牵到了这里。    姚疆心中一惊,然后茫然地四下望了望,忽然便想起来,这一片巡逻的士兵尤其多。    于是赶紧就着墙拐角躲了起来,像一只狸猫一样悄无声息。    ......    丞相府的墙拐角躲着不知所措的姚疆。    丞相府门槛上此时正坐着发呆的小刀,    托着腮,一双眼睛盯着眼前地砖,半天都不眨一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便觉得背后一暖。    小刀回头,见居然是仇夫人亲自出来了,给她披了一件大裘。    “晚上冷,别冻着”,仇夫人仔细地给她裹好裘衣,然后转到小刀面前蹲下,将小刀冰冷的双手捧在掌中搓了几下,然后仔细地放到怀中暖着。    “你怎么出来了”,小刀盯着仇夫人问道。    “见你这么久不回房,我能不担心嘛”?仇夫人温和地笑,“你这孩子大半夜的不回房间,坐在这干什么”?    见问,小刀微微地垂下头,意兴阑珊,随口哼哼道:“姚疆跑了,所有人都去找,丞相就不叫我去”。    叹了口气,仇夫人拍拍小刀的手,道:“今晚府上出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这不关咱的事儿啊,听娘的话,咱回去关上门好好过日子,不要生事......”    “你知不知道我爹就是姚疆害死的”?小刀不耐烦地打断她,说完,她咬牙,哼了一声,道:“可是丞相不让我跟去,否则......”    否则怎样她也不知道,只能气哼哼地撇了几下嘴。    仇夫人有个软和的心肠,和仇温又向来夫妻情深,此刻小刀乍提到亡夫,她一愣,瞬间眼眶就红了。    沉默了半晌,仇夫人抹一把眼泪,心中酸楚,却仍耐心劝道:“女儿啊,咱娘俩安心过日子吧,别惹是生非,就算跟去了,你能怎样,有丞相大人在,你什么也做不了”。    小刀皱眉看着仇夫人泪眼朦胧的样子,心里起腻,赌气道:“不知道,我如果能去,自然会见机行事”。    “你这孩子,”仇夫人气得作势要打她,“你现在大了越发不听为娘的话了。”    手势扬得高高的,但是对上小刀直直看过来的目光又打不下去了,只好叹息着又放下。    小刀直愣愣地看了仇夫人半晌,看得仇夫人都开始有些不自在了,讪讪地手脚都开始不知道往哪放了。    如此半晌,小刀却忽然笑了,笑得很贼:“我知道了,我就是心里过不来这坎儿,抱怨抱怨罢了,我才不会傻事,我还要给您养老送终呢,我可不能出事”。说着便抱着她母亲的胳膊,腻腻乎乎磨磨蹭蹭撒起娇来。    “好嘛,你能这样想就好”,仇夫人拍拍小刀的手,“快起来,怪冷的,赶紧跟娘进屋。”    “好”,小刀扶着仇夫人站起来,娘俩转身便要回去。    然而就在这转身的一瞟之间,小刀忽然便见到角落里瑟缩着一个影子,借着墙角的灯笼,小刀几乎一眼就认出是谁。    她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少有地起了片刻的怔愣。    仇夫人觉察到她的异常,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拉拉她的手:“走啊。”    侧首看看仇夫人,小刀的汗水一下子就滋出了,然后又缓缓地转过头去盯着姚疆,她咽了咽口水,干燥的喉咙有点痛。    “娘,你看”!小刀忽然拍拍仇夫人的手,说话的声音微有点颤抖,“你看那个是不是姚疆”?    “哪”?其实仇夫人只上回姚疆闯兰溪小院的时候隔着窗户远远地看过一眼,并未看清,只不过下意识地问一句,“哪个”?    然而小刀还没等她问完,已经像个小豹子似的窜出去了,口中犹自急道:“娘,快,快帮我逮住她,别叫她又跑了”。    蹲在拐角的姚疆一惊,刷的一下站起来就要跑,然而蹲得时间长了,腿脚麻木,刚一站起来,便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然后便觉得背上忽然一沉,已经被人压住了,分量不很重,是还未长成的身量。    小刀的力气当然没有姚疆大,随便两个折腾,几乎就被姚疆给掀下来了。    “来人啊!快来人,找到姚疆了”,小刀一边使出全身的力气拼命压住姚疆,一边歇斯底里地叫唤,“娘,娘快来帮我抓住她,快来帮我”!    见小刀和姚疆在地上挣扎扑腾,滚得一身泥,仇夫人早就怔呆了,被小刀这么惊天一吼,才吼回了神。    扎着两只手,赶紧跑过来,一向养尊处优的夫人却也只能干着急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姚疆已经将小刀彻底掀了下来。    然而这个小刀也是个狠角色,被姚疆一脚踹到了边上,两只手犹自死死地抱住姚疆的双腿,看那架势,估计拿着斧子来剁掉这双手,她也不会放开。    见此,仇夫人什么也顾不得了,“啊”地大叫一声,也扑上来,死死地抱住姚疆的腰,平时端个饭碗时间久了都会乏力的女人也不知从哪爆出来这股子劲儿,一双手臂几乎将姚疆的腰勒断了。    母女两人一边拼命地缠住姚疆,一边扯开嗓子喊:“来人啊,里面的人出来,找到姚疆了,里头的人快出来”。    若是在平时出这样大的动静,不用她们喊,府中的护卫早就蜂拥而出了,只是今晚,言珏唯一失了分寸的今晚,府中的护卫一个都没有。    “快点来人!罗管家,桃茵快出来”,眼看着二人已经快要压不住姚疆了,小刀急得声音几乎都变形了,尖锐得能将人开膛破腹,“来人,找到姚疆了”!    好歹这一声终于奏效,没一会儿,借着门口的灯光便见到有数个晃动的影子从里面往外跑来。    见终于有人来了,浑身都汗透了的仇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朝着门口大喊:“罗管家,快,姚疆回来了,快来帮忙,我们快抓不住她了”!    仇夫人话音刚落,忽然便听到叮的一声,奇异的声响,不很大,却在这紧张寒凉的夜将她一身的鸡皮疙瘩都激起来——仇小刀的弯刀挣扎中落地了。    姚疆仇夫人等人离得近,听得真切,于是空气忽然诡异地静了一下,三人同时停止挣扎,不约而同地看着那个刀子    ......    此时从里面走出来的众人刚刚跨过门槛,来人是丞相府的外院管事罗二,丫鬟桃茵和几个在外院干杂活的小厮。    众人才一出来便见到小刀母女死死地抓住姚疆,小刀母亲挣扎着叫他们帮忙。    心中一凛,他们着急便要上前......    然后,    忽然一声嘶声裂肺的声音将他们惊得顿住了脚步。    “娘”!    小刀的哭喊声响彻这个早春寒冷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