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紧张,怕自己有什么疏漏被人发现,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那些人在太渊君家门口敲了半天门之后,发现没有人应门,商量了几句,又往她这边来了。
一走近这些农人便大呼小叫,问几时交地租。
太渊君与张家,是自己在这里搭的屋,其实离他们的村子有些远。原先是不会找麻烦 的。但最近,似乎是因为其他的村子都向这些自行搭屋的人收钱,他们便也眼馋起来。说这附近全是村子的田地,占了他们的地方,导致他们无法耕种,就要按每亩多少钱补给他们。
前一段时间隔壁村子还放火烧了人家的屋。固然是没烧死人,但因为没有房契地契被烧也白被烧。
陶九九没有与他们起冲突,只说家里大人不在,出摊去了,自己做不了主,家里也没有钱。
这些人推开她,在屋子里翻东翻西没找到钱。只看到一个疼得昏睡过去的老人,叫了几声见他真的醒不来,便骂了几句走了,跟陶九九说,等大人回来了,叫往村里去找他们说话。不然明天就把这屋子烧了。
这些人个个瘦弱,目光蒙昧迟钝且有些凶悍,可这种眼神的人比目光机警的人,反而更需要小心应付。
因为这样的人,什么也不懂得怕,哪怕只是轻微地得罪他们,触动了哪里脆弱的神经,他们可不管得失轻重。
虽然有国法,但官衙对城外的管束不高。默认宗族治理,但这种方式,多包庇同姓的自己人,所以极大可能受罪也白受。
等这些人走了。
陶九九连忙去查看祖父的情况。
一进去便发现,因那些人在张老头身上翻动过,被祖父随带藏着的自己的照身贴掉在了床铺上。
简直是大喜过望,连忙捡起来,贴身藏好后跑去取了伞,便要逃走。
到了门边回头,便从大开的木门中看见,张老头痛得神志不清倒在那里呼吸急促,是不大好的样子。
陶九九连忙跑去,把记忆中他常吃的药拿来。塞进他紧咬的齿缝里。
张老头短暂地恢复了一会儿,虽然满头大汗,但还是宽慰她:“常会这样。并不碍事。一会儿自然就好。”
陶九九又把灶里的饭菜端来,喂他吃了一些。
他双手不受控制,把她手里的筷子打掉了好几次,脸上的肌肉也抖动不止。
这是以前张九九都没有见过的情况。
大概是她在离家后,祖父的病情起了变化。
陶九九想到昨天,他把水踩得张母满身都是,似乎也未必就是故意的。
等吃完了饭,老人脸色似乎好了不少,甚至都有些血气了。
坐起来还抽了一袋烟。
可等陶九九洗完碗再过来,却发现他眼睛睁着静静坐在榻上,却已经没有了呼吸。但拿着烟袋的手还保持着原有的姿势。
血管里的黑色不知道什么时候,遍布了他全身的血脉。脸上也如蛛网一般。全身僵直像是石雕,连头发丝都变得又硬又脆,若是用力,便会碎裂成一小截掉落在身周都是。
祖父死了。
晚上张氏夫妇收摊回来,心情已是因为今日税官来收钱而沉重,发现祖父离世,张母当时便悲恸得掩面哭起来。
张父沉默不语,上前想把祖父放下来平躺着也做不到。反而还不小心弄断了他一只手。
张父拿着那只手,看着床上栩栩如生的父亲许久。脸上表情十分僵木。就这么呆站了一会儿,便穿了蓑衣冒雨进远处的山林去,找打棺材的木材去了。
张母怕吓着女儿,说自己一个人守着就行了,把陶九九赶回西厢去。
陶九九才回去,耳边突然响起贾宝贝的声音,一个哆嗦,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拍胸顺气,怒祝他长命百岁:“你真的是用生命在八卦!”
贾宝贝在那里嚎叫:“不是不是。这次不是啊。你敢信?今天我过去被骂是被骂,还扣了工资,可琴仰止给了我‘通讯颂石’说以后我负责你的修仙的进度监察。我们一天最多可以联系一次,一次五分钟。最少一个月必须联系一次了解进度。每个月20号,我得交一份进度报告给秘书室。暂时为期一年。”
他那边放着DJ嗨曲,那声音虽然很远,却叫陶九九有一种脱离感,似乎暂时回到了原世界中,这声音驱散了她心中不少郁气。呼吸也畅快了很多。
“今天怎么样?”贾宝贝边吃薯片边问,并且叮叮匡匡有游戏里打装备的声音。
“你干嘛呢?”陶九九最烦别人在自己旁边吧唧嘴吃东西。
“我充了个至尊礼包,给我们两个人的号打装备啊。”贾宝贝骂骂咧咧:“前虽然兵败,但不日我便会双开,叫那狗男女祭刀!”
“至尊礼包?不得几万啊?”
“爱我吧?”贾宝贝得意非凡:“我一份你一份。身为三代不差钱。”
陶九九来了精神,觉得他叭唧嘴都没那么讨厌了:“要不你再给我搞套绝版的时装。有一个粉红色我最喜欢。颜色越粉,下手越狠。”
“屎你吃不吃?”贾宝贝热情地问她。
随后问她这边的情况。
她长叹一口气。
张老头已经收了原家的定钱。似乎几百钱吧。是用来买药了。之后借了债到都城来。并且饼摊赚的钱都交了税,剩下不到十个钱。而村子里还要一笔支出,不然铁定给烧给干净。
这张家,到处都窟窿。
最终仍是一句老话:“狗屎一样。”说了今天发生的事。
贾宝贝也无语,打装备都打不下去了,关了游戏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自己走了固然是轻省……但你想,这对夫妻恐怕得想办法回乡,毕竟老人要送回去安葬。那村里这笔钱倒是可以省。可要是我跑了,他们回去必然受原家和其它债主追债,怕是连乡都不能回了……到底是张九九的父母,我用了她的身体,这么不道义。是不是有点不干人事儿?”陶九九说着,倒在又湿又腻的褥子上,鼻端是发霉的味道。
“谁说不是呢。”贾宝贝说:“走吧,不像人。不走吧,有点那个。要我看啊,你就随心所欲吧,反正没有标准答案,这就是人生啊。”语气竟然有些认真。
“唉。”陶九九低声骂了一句:“艹塔马的。就很烦。”
但也不知道这句是应该骂谁。
她记得,小时候妈妈给自己讲,凡人飞升的事。在那本纪事扉页上,有一句话:一草一木皆是天恩,一言一行皆见人心。升仙之路,体悟人生百态,尝尽酸甜苦辣,经历雷霆雨露而已。
因她生来是仙,是没有经过这一步的。
可怎么现在觉得,活在世上真是半点近路也没有。这里少了,那里就会补上来。躲不掉。
挂断通话前,陶九九打起精神,中气十足地说道:“不知道琴委员长有没有好好休息。他啊,就是太操劳了。为了人民辛勤付出,不求回报。”
贾宝贝满头问号:“你疯了啊?”
陶九九不为所动,感慨地说:“来,和我一起,为琴委员长唱一道祈福的颂歌吧。希望天道保佑琴委员长身体健康,万年不灭。永远和爱戴他的人民在一起。”
然后就唱了起来。
贾宝贝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立刻附和,两人鬼哭狼嚎,唱得激情澎湃,恨不得声泪俱下。
但没有一个字在调上。
原本坐在书桌前写东西的琴仰止,长长叹了口气,把笔掷到桌上,闭上眼睛揉了揉额角。
“Boss”秘书连忙给他倒茶:“怎么了?要不要叫医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