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奴咬了咬牙,只得继续努力解释,“传,传闻,当年之所以是十殿下出质骜国,是殿下您在太上皇跟前的提议。据说,您独得太上皇的宠爱,太上皇她老人家很是听信于您。”
说完这话,温奴已经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莫怕,若你所说属实,我不会怪罪于你的。”
“这,这也是奴私下里听来的,不,不知真假。”
任紫琳就笑了笑。传言?这就有意思了。这话当年没传,两个出质的人都回来了,反而传开了?蓝采君或许会听信了这样的话,对她动手;但背地里主使这传言的人,才是真正对她心怀恶意之人。
“你说,你是太女送到我身边做掌案的,你原本在东宫当差吗?”
温奴连忙摇头,“奴原本是温州县县令之庶子,父亲因贪赃枉法,被判发配黑河。家人均因父亲受了牵连,嫡母交了罚金赎身,但因奴是庶子,嫡母并不肯带在身边。后来,奴也不知道为何会被太女救了。当时恰值殿下归来,身边只跟着两个护卫,太女便指了奴到殿下身边做掌案。”
呵,原来被发配到她身边的,不止温奴一个啊。偏只有他一个傻的,跟着她沦落到如此的境地。
“和我说说宁皇室吧。”任紫琳对温奴说话的口吻,又温和了两分。
“奴对皇室知道的不多。只知道朝中太上皇新丧,陛下也已近花甲之年,朝中多数时候,都是太女在做主。您和太女一父同胞,另外还有二王和四王殿下也是后君所出。”
“后君贤德,除了育下了您几位,还抚养了父君早丧的元王和三王殿下。另外,宫中还有四位二品宫君。一是荣贵君,膝下育有七王和八公主;再就是蓝采君,膝下只有十公主一个;还有两位,便是战前才入宫的尤淑君和凌贤君。尤淑君膝下只有十六公主,凌贤君膝下只有十二皇子。”
“仔细与我说说这些皇子皇女的情况。名字,官职。”
温奴愣了一下。按照规矩,这些皇家子女的名讳,哪儿是他一个小小的掌案可以挂在嘴边的啊。
“但说无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出的你口,入得我耳,离了这地方,这事儿就算是没发生过。”
话说到这份上,温奴也拒绝不得了,“元王殿下是陛下的长子,早年在战乱中伤了手脚,如今在家赋闲,平常轻易不出府门;王妃贤德,也辞了军中的职权,在家伺候王爷。他二人膝下有一子一女。一是润珩郡王,年二十九。他和元王殿下一样,在战中受了重伤,至今未愈,如今在羽林卫中挂职;再就是瑞珠郡主,年二十,还在国子监读书。二王殿下如今为朝中兵部尚书,王妃早丧,膝下也有一儿一女。长子是润顼郡王,年二十五,随三王殿下戍边凤城;女儿便是瑞安郡主,年十六,在殿下归来前已经被护送到了安国。三王殿下和王妃都是戍边守将,长女瑞昱郡主,年十四,和郡王润环同住在四王殿下府中,归四王殿下教导;四王殿下成婚多年,但膝下并无子女,目前为工部尚书;五王殿下早夭;太女排行第六,七王殿下暂领巡防营,也是成婚多年,未有所出;八公主往下的诸位殿下均未有实职。”
温奴将宁皇室众皇子、皇女一一道来,口若悬河,如数家珍。任紫琳不禁有些惊讶,同时也震惊于宁皇的能生。她恍惚记得,温奴曾经说过,有一个公主,竟是排行十六吧?
正思考着,一阵晨风忽然袭来,任紫琳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一个寒颤,让她豁然清醒,同时又有些好笑——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成为了九公主的,但于她而言,她是,也不是。任青华常说,她首先是她自己,也应该一直都是自己。这话,不应该因为换了一个时空,就有所改变。成为才归国的质子公主,听起来处境艰难,但该是她的责任,她不推,但更多的,她还是应该是自己。
抬头,她看到天际已经开始隐隐浮现层层灰云。这是太阳快要出来了。活动下发麻的双腿,她想要站起来,却再次腿软踉跄了一下。温奴连忙直起腰,伸出双手扶住了她。任紫琳搭着他的手,抬头向前远眺。天际,层层的灰云正在铺叠。它们似乎很慢,却转眼间让天空变换了模样。温奴偷偷瞅一眼任紫琳,见她姿态优雅闲适,不由心急如焚。
虽然还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一看便是在山上。这起码是在京郊了。再看脚下,荆林密布,迷雾重重,只凭他和公主可怎么走的出去?也不知现在距离殿下出宫过去了多久,不知是否有人察觉了东五所的异常;是否有人注意到了他悄悄点燃在车辕处的追踪香。想到总是嘱咐自己要细心照顾九公主的太女,和九公主一直以来对太女的不冷不热的态度,温奴心中,实在有点儿不确定这二人的真实关系。也不知九公主身边的侍卫大哥、大姐,能不能寻到这里……
天际的灰云,开始慢慢被晕染上颜色,或亮黄,或橘红,又或灰紫。一条条,一带带,它们越晕越宽,越来越亮,天女散花般,彼此之间不规则的界限也越来越窄,越来越模糊。似乎过了许久,又好似不过一刹那间,天空便铺满了绚丽的七彩绸缎。就在这些绸缎越来越耀眼之时,一颗圆球探头探脑的从云层后露出半只眼睛。温奴看的心里一动,太阳已在他闪神的一霎那,跃出云海。
不知怎么的,在太阳普照大地的那一瞬,心底焦躁的温奴不由转头去看任紫琳。只见她嘴角含笑,双目盈盈,带着朝露气息的光亮均匀的洒在她的脸上,让她苍白的肌肤,多了一层不真实的金色。
温奴心中一动,忽然觉得,也许之前的那些,不过是九公主的掩饰。此刻天地间只剩下了他和她,她便不再隐藏从她骨子里透出的威仪。
观完了日出,任紫琳也开始打量他们所在的地方。左手边不远处,正是一处几乎垂直而下的悬崖,悬崖下雾霭重重,看不清崖下的情形;右手边,丛林枯颓,歪缠着许多荆棘和藤木。二人周边倒是一片空地,散落着显然是才砍断不久的断枝残叶。也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阵阵恶臭,让人头昏脑涨。
呆在这样诡异的地方一夜,他们竟然活了下来!而将她们丢在此地的人,大概绝对也想不到,他们能活下来。毕竟,除了这四周诡谲的环境,昨晚还有恶狼咆哮不止。即使此时他们活了下来,凭他二人的情况,想要下山,也并不容易。
因为,任紫琳发现,她,站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