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司明月正坐在一处假山后,手中把玩着墨竹葫芦,借着假山之间的空隙冷眼看着院中来来往往的外客。
今日是杨家老夫人的寿宴。
因为李怀敏从中作梗,加之司家杨家不合,司明月自回到临安城后还从未参加过这样的宴席,以往这种宴席都是由杨氏孤身参加,只是这次却非要拉上自家女儿,后者说不过,只能随行。
杨家对于杨氏的到来很是欢迎,可当他们看见杨氏身后的司明月便立刻冷下了脸。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语气之中的逐客令异常明显。
杨氏有心护着女儿却被司明月拦下了,只能看着她交了寿礼后去了外客所在的外院。
杨家老夫人如今已经是耄耋之年,这在俞朝颇为少见,所以杨家这次的寿宴举办得尤为隆重。
而今日的杨府也被划分为了内院和外院,内院是杨家家眷,外院则是一些与杨家亲近之人。
有趣的是,这外院之中亦不乏南北皮货大商之子,氏族青年,以及一些临安城有名的才子。
司明月初到外院时就看着他们已经自发地聚集在一起,见她到来很多人都只是随意的一瞥,神情之中对她没有丝毫的兴趣。少数几人认出了她,但也只是轻蔑一笑,不予理会。
如此冷遇并非头一遭,司明月撇撇嘴,自发地寻了一个偏僻之地喝酒去了。
外院的客人不愿与她多说,她亦然。
这些人在临安城内确实能说出一二名号,但也仅仅如此。
杨家是大家不假,可惜近些年来已经逐渐没落。眼下唯一能说出去,拿得出手的,也不过是那位教导了齐帝的老太师,现在的杨家老家主,杨氏的祖父。
即便如此,好面子的杨家却因为城内留言而选择了与司家划清关系。
司明月真的不知道该说他们是有胆识,还是愚蠢。
原本她还想着,看在杨氏的面子上莫要与他们计较,但是今日之后,她改变了看法。
这么想着,她眼睛一瞟,正好看见了杨如白在一群世家小姐的簇拥之下来到了外院。
杨如白今日粉黛靓人,面上还带着笑意,举手投足大方得体。
只是这笑意在视线触及假山时就马上收敛了,并且在其他人疑惑的目光下朝着那处走去。
“司江心,你这是什么姿态!”她走过去,仰头看司明月,不屑道,“还不快点下来,莫要给我杨家丢脸!”
听见司明月的名字,杨如白身边的世家小姐们也纷纷露出恍然大悟地表情,随后望向司明月的眼神之中有艳羡,也有嫉妒,不过更多的是讥笑。
被训斥的司明月歪头看着杨如白,不慌不忙地从假山上跳下来轻笑道:“表姐怎么也在这里,莫不是被赶出来了?”
“放肆!”杨如白喝道。
司明月捂唇走近两步,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不如表姐就将我赶出去好了。”
杨如白眉头一皱,心中暗骂,她知道这司江心定然是随着杨氏进来的,若是真的将人赶出去,那这不是拂了姑母的面子么。
见她说不出来,司明月便笑嘻嘻地用酒葫芦拨开她说道:“好不容易寻了一处清静地方却被表姐破坏了,罢了罢了,这是杨府,江心还是另寻一处吧。”
说着就要走。
“站住!”杨如白咬着牙说道,“今日是祖母的寿宴,若是你敢闹事,别怪本小姐定然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表姐可得一眼不差地盯着江心才好。”司明月说完转身就走。
这一次杨如白没有阻拦。
方才这么一闹,已经有不少人将视线落在了她身上,其中还有些许在交头接耳。司明月不用听就知道他们是在打听自己。
她重新找了一处坐下,只是刚刚坐稳就用余光瞥见杨如白带着人也坐到了不远处。并且还不忘记回她一个挑衅的眼神。
司明月别过脸去,唇上抵着葫芦口,不再理会。
过了好一会,杨家二小姐,杨如黛也走了过来。
这杨二小姐生得貌美,最为难得是她有一双与她面容相称的桃花眼,眼中含情脉脉,所到之处很快就吸引了不少才子青年的目光。甚至有大胆的还不忘记上前搭讪一番。
杨如黛以素帕轻遮唇,含羞带怯朝着他们颔首道好,步履轻盈地绕开他们,最后躲在了杨如白身后,末了还不忘记怯怯地打量一下众人。
那含羞带怯的眼神让那些俊才当下心神荡漾。
司明月头一次看见这位杨二小姐,于是好奇地多看了两眼,殊不知正是这两眼被杨家两位小姐误会成了她心生羡慕。
“这不是表姐么,怎么也来我杨家了?”杨如黛轻声说着,“莫不是与谈家联姻失败,想借机来我杨家分一杯羹?”
不等司明月说话,杨如白也是轻蔑说道,“有些人闹得满城风雨,结果却是为他人做嫁衣。姐妹们,这外州来的人,哪怕是在这临安城出生的,也跟咱们不一样。以后可是要以此人为戒啊。”
一位少女也跟着笑道:“姑娘说的是。”
“说起来,思琴还要祝贺大姐,能与何家长公子定亲。”杨如黛说道,“长公子心悦大姐久矣,听说这次祖母过寿,还特意送来了珍贵的黄玉琉璃镯,想来是将大姐放在了心上。”
听见黄玉琉璃镯这几个字,其他人也是一惊。黄玉也是暖玉,开采有限,因此世面上流通的也不多。大部分都被世家们收藏起来,如今何家此举也算是给足了杨家面子。
杨如白没有说话,但是眼神中的骄傲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她看着坐在对面的司明月,眸子一转,口中说道:“莫要这般说,这男人啊成婚前后可是有两幅面孔的,现在这般讨好,以后如何也还说不准呢,对吧,司江心,你司家不就是个中翘楚么?”
话里话外直指司明月和司家。
“表姐可真是慧眼如珠。”司明月握着葫芦凉凉道,“何家礼教如何这些日子相比已经是全城知晓了,江心斗胆劝劝堂姐,三思后行啊,莫要这么快就为自己未来的小姑子出头。”
“你!”杨如白绞紧手帕,越发不喜眼前人了。
杨如黛见状还想说话,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两位姐姐,你们可叫我好找啊。”
众人齐齐看去,原来是杨家三小姐,杨如绛来了。
只不过她并非一人,其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个青年男子,相貌不凡,一袭长衫配上手中折扇,腰间还有一支毛笔配着白玉玉佩,颇有几分书生气。
而另外一位竟是熟人-----江翁。
江翁是作为杨老家主的故友来参加宴席的,不过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司明月。后者似笑非笑地冲他招了招手,率先说道:“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先生。”
听见她这么说,江翁也摸着胡须笑道:“小友别来无恙。”
面前的这些所谓世家小姐中并没有入宫伴读之人,因此她们也无从得知江翁与司明月的确切关系,只是看见两人相识,一时间有些惊讶。
杨三小姐倒是知道的多些,因此看向司明月的眼神有些微妙。
“思画,你怎么也过来了?”杨如白冲着自己的妹妹招手,“父亲不是说今日要给你介绍两位先生么?”
听她这么说,杨如绛便得意地向众人介绍道:“给两位姐姐还有众姐妹们介绍一下,这位先生便是祖父的故友,也是现在公主殿下的伴读讲师之一。从今日起,应祖父之情来就教导思画习文。”
听见对方是公主的讲师,不少少女眼中都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不过杨三小姐显然是不打算多做解释,她今日着重想要介绍的是另一位青年男子。
“姐妹莫急,这位才是今日的重头戏。”杨三小姐用挑衅地眼神看着司明月,成功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后,这才神情高昂的说道,“这位虽然看着面生,但若说出名号怕是要吓死你们哩。”
看她这般卖关子的样子,其中一人好声好气地说道,“好姐妹,快说出来吧。”
其他人也是连连点头。
杨三小姐见吸引了足够多的目光后这才得意地说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临画沙。”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在场的少女们目目相觑,眼中皆是不可置信。
司明月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想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露出了笑意。
只见她眨了眨眼,突然走了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男子后又转头去看江翁,指了指自己问道:“真是临画沙?”
江翁笑而不答。
这番表现在其他人眼中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于是杨如白立刻沉面说道:“司江心,莫要胡闹!”
司明月转头看她,眼中丝毫不掩饰嘲讽之意。
杨如白愣了一下后狠狠地瞪着她,却发现对方早就收回了视线,正对着那位年轻男子惊喜道:“阁下当真是临画沙?”
她的语气中带着惊讶,喜悦还有不知所措,让江翁有些意外,随后就看见这位男子上前一步昂首挺胸地说道:“不错,正是在下。”
司明月嘴角裂开,故作惊叹:“竟然真的是本尊,今日的宴席江心来对了!”
杨如白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司江心,临画沙如今是思画的师傅,你就别在这里瞎参合了。”
司明月压根没有理她,反而是又靠近了几步,用着无比崇拜的目光看着对方,面容微红地说道:“江心仰慕阁下许久,不知今日能否一观阁下大作?”
杨三小姐看见她几乎是快要靠上去了,顿时心生怒意,当下说道:“表姐,男女授受不亲,注意分寸!”
司明月想是才注意到一般,面色更加红润,低着头悄声说道:“江心并非故意,只是是情不自禁罢了。”
这句话正好被这男子和江翁听见。前者听闻心花怒放,后者则是别过脸不忍在看,同时在心中对于司明月又有了一番新的认知。